“你刚刚碰我，是不想让我投资《摆渡人》？” 　　 从桂总所在的楼阁中出来，陈芷曦便迫不及待的问。 　　 “嗯，我不看好那个项目。” 　　 “为什么？这个项目业内关注度很高，又是阿狸影业改组以后的重点投资，我考虑过了，有很大可能成功。” 　　 赵吉摇了摇头： 　　 “先不说这个项目是新人导演拍摄，就凭墨镜王看好，我就不看好。” 　　 他这么说不代表不喜欢墨镜王的电影，或者瞧不上对方的执导功底。 　　 抛开商业属性不提，墨镜王是个对电影很纯粹的人，他也可以称得上电影大师，李桉对墨镜王的评价就值得称道：做电影，在我这辈导演里，真正的天才是墨镜王。 　　 对他最好的评价或许来自于他的“死对头”王京： 　　 “墨镜王的勇气非常值得佩服，他很坚持走他那条路，那是一条很艰辛的路，让我走，我可能没有那么大的勇气。” 　　 1977年，在九龙的一间牛仔裤商店里，19岁的墨镜王终于开口问女孩要电话号码。 　　 他们都在店里做暑期工，已经一起工作了整个夏天，但墨镜王磨蹭到两人一起工作的最后一天才鼓起勇气。 　　 当时香江的电话号码是6位数，女孩说：“我可以给你号码，但只告诉你前五位，最后一位你要自己试出来。” 　　 回家后，女孩就希望对方快打电话来。 　　 然而，她接到电话时已是三天以后——爱磨蹭的墨镜王又让陈小姐等了三天，才终于开始试拨号码，试到第四个，把她找到了。 　　 后来，这段往事被墨镜王稍加改动放到了自己的电影《旺角卡门》中。 　　 他让张漫欲饰演的乖乖女阿娥对刘福荣饰演的黑道表哥说： 　　 “我买了几只杯，我知道，不用多久就全部都会打烂了，所以我藏起了一只，到有一天你需要这只杯的时候，打个电话给我，我会告诉你藏在什么地方。” 　　 这也是墨镜王电影的特点，其中许多场景和人物，在他的生活里都有迹可循。 　　 5岁的墨镜王随父母从魔都来到香江。 　　 一开始，他不会说粤语，不爱交流，但爱观察。 　　 他楼下住着一位做西装的裁缝，许多外国海员都会来找他裁衣。 　　 他发现这个裁缝为赶工期，有时会用胶水把布料粘在一起，但奇怪的是，从来没人为此来找麻烦。 　　 他猜测，也许那些海员从没洗过衣服，或者出海时从没遇到过雨。 　　 从此，他自认跟楼下裁缝一起守住了一个秘密。 　　 后来在《爱神之手》里，他让张镇当了一回裁缝，爱上自己的顾客巩俐。 　　 到香江后，墨镜王母亲没有太多朋友，所幸尖沙咀就有100多家剧院，让她找到了寄托。 　　 当时上小学的墨镜王，课程只有半天。 　　 每到下午，母亲就带他去影院。 　　 从武侠片，到喜剧，再到吸血鬼电影，他和母亲一起看了上千部电影。 　　 出名后，无论被问起多少次“对你电影影响最大的人”，他都会回答母亲是他的电影学校。 　　 这就是墨镜王，他的电影确实谈不上卖座，但一定会让很多人叫好。 　　 从投资角度看，墨镜王的电影，绝对不是投资的好项目，不赚钱也就罢了，周期还长。 　　 陈芷曦现在是自己的资深合作伙伴，而且私下关系很不错，赵吉肯定不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落入天坑。 　　 事实上，跟墨镜王合作过的投资方，大部分都已经不信他了，他这些年拍的电影，要么是自己主控，要么就是忽悠外行或者拿着大把钱没处花的暴发户。 　　 阿狸俨然就是电影圈的暴发户，好项目他们没资格参与投资，甚至没等诞生就已经被老牌势力瓜分了。 　　 而成本小、投资少的项目他们又看不上。 　　 杰克马财大气粗，进入一个行业势必要弄出惊雷一般的动静，否则对不起他的首富名号。 　　 因此，墨镜王这种有名气，但不容易找到投资的导演，就成了阿狸的心头好。 　　 刚刚那个桂总还是一副神在在的模样，就是不知道电影上映后，他还能不能保住这份姿态。 　　 不过赵吉没有把话说的太明白，陈芷曦还是没有死心，毕竟她也是电影圈的新锐，很期待能跟喝老牌大导合作，以此来奠定自己在圈中地位。 　　 与其说陈芷曦想要赚一笔，倒不如说想借着这次合作，把自己在圈内的地位往上抬一波。 　　 如果能借此绑定墨镜王，那就再好不过，因为圈内任何一座山头，都有长期合作的大导作为座上宾。 　　 但大导就那么几个，陈芷曦可选择的余地确实不多，因此，一时间晕了头也是情理之中。 　　 幸好她遇上了赵吉，愿意在这关键时刻说一说逆耳忠言。 　　 “唉...芷曦，你就算没跟墨镜王合作过，也应该了解过他的过往，他确实是一位很纯粹的电影人，甚至可以说是为电影而生的，他的画面，他的人物，都在影史上留下过痕迹。” 　　 陈芷曦没急着说话，她知道后面还有转折。 　　 “但是，这种人可以成为朋友，却不要迷信他的眼光，更不要成为生意伙伴，他会坑死你的。” 　　 陈芷曦眼神迷茫了一阵，不自觉的陷入思绪中。 　　 确实，了解过墨镜王历史的人，都清楚他的骚操作。 　　 当年，他偷偷报考了TVB编导培训班，培训结束后从电视台助理导演做起。 　　 80年代初，正逢香江电视业腾飞期，许多影视红人一开始也都从电视台起步。 　　 墨镜王最初还算满意这个选择，但没想到作为助理导演，他不但需要一个人负责现场所有琐事，还常常遭到前辈责骂，“比一个杂工更卑微”。 　　 最让他难受的是，当时TVB的制作费极少，导致剧集质量低下。 　　 从小看遍各国大片的墨镜王忍受不了粗糙的制作，没多久就愤而离开TVB。 　　 后来传闻“拍戏不用剧本”的他，决定转行编剧，投奔了新艺城影业。 　　 新艺城都知道吧，由黄佰名、施难笙、曾至伟等人创立，是当时正火的电影公司。 　　 在新艺城，施难笙负责人事。 　　 有一次她发现，她已经给一个编剧付了两个月工资，但这个叫“墨镜王”的编剧从没在公司出现过，也没交过稿。 　　 她去问老板黄佰名：你新签的编剧还来不来？不来的话我就裁掉了。 　　 催稿电话打到墨镜王家里，母亲知道后特别担心他。 　　 墨镜王安慰她：“放心，我明天写完。” 　　 但他发现自己写不完，他太忠于自己的节奏。 　　 当时香江编剧都是集体创作，5——6个人在一个办公室中讨论，每人想几个段子，然后再由一人拼起来统稿。 　　 可墨镜王说：我更喜欢独自创作，最好讨论出大纲后给我六个月的时间，我就能拿出剧本。 　　 他讨厌办公室，最喜欢去不被打扰的咖啡馆写作，常常从早上待到下午。 　　 很多年后他感慨：“现在好像再也没有这样的地方了，我很怀念那时没有人的咖啡馆。” 　　 墨镜王的“慢工”与香江电影快速制作周期格格不入。 　　 黄佰名训他：我也是做过编剧的人，《搭错车》我只用了48小时，就连打破全港票房纪录的《最佳拍档》也不过写了一周。你怎么能告诉我几个月都写不出剧本？ 　　 黄佰名给了他三个星期时限，三个星期后，接到剧组反馈： 　　 墨镜王的剧本交了，但简直就是“废纸一沓”。 　　 不久，墨镜王又跟着公司的新锐导演林玲冬写剧本，但还没写到主题就已经有一小时片长了。 　　 曾至伟不禁疑惑：写出九十分钟的戏了，这才完成了三分之一，你到底要拍几集？ 　　 不出所料，墨镜王被新艺城扫地出门。 　　 随后，他只能加盟一家规模比较小的影视公司“永佳”，还是做编剧。 　　 但他没有“吃一堑，长一智”，而是继续我行我素。 　　 有一个剧本，墨镜王在咖啡馆里写了9个月，交稿的时候，对方说：你才写完？我们已经在拍续集了。 　　 墨镜王又失业了。 　　 后来《英雄本色》上映，掀起了观看狂潮。 　　 发哥也一举成为巨星，从东南亚到内地，随处都可以看到模仿发哥风衣墨镜、叼着牙签的年轻人。 　　 那个时间，走出影院，仿佛人人都觉得自己是发哥。 　　 随后，香江纷纷跟风制作黑帮片。 　　 当时“电影新浪潮”的主要导演谭嘉铭找到墨镜王，想做一部不一样的黑帮片。 　　 墨镜王策划出三部曲，分别讲述一对黑帮兄弟青少年、二十多岁，以及三四十岁三个阶段。 　　 最终，制片人出于市场考虑，毙掉了第一第二部，直接拍了第三部，也就是《最后的胜利》。 　　 谭嘉铭很理解墨镜王的创作方式，两人合作愉快。 　　 墨镜王也凭借这部片子得到了金像奖最佳编剧提名。 　　 但提名并没有改变什么，墨镜王还是要继续找工作。 　　 那个时候，曾与秦汗、秦翔霖并称为“呆湾三大文艺片小生”的邓广融正好在改组公司，起名“影之杰”。 　　 墨镜王虽然在业内顶着“拖稿大王”的名声，但幸得好友刘振伟担保，两人和另一位年轻编剧一起加盟“影之杰”。 　　 几个年轻人在“影之杰”只算拿到一个机会，并没有薪水可领。 　　 三人小组每天都关在酒店里磨剧本。 　　 因为进展缓慢，一个月后就只剩墨镜王和刘振伟，另一名年轻编剧被“磨”走了。 　　 深感影视行业不好混的他，后来改行在漫画出版业做出了成绩。 　　 也许是不想再度失业，小组少了一人后，向来“磨蹭”的墨镜王突然一改作风，快速拿出了一个剧本《江湖龙虎斗》。 　　 邓广融看了居然拍板通过，拍出来后，为公司赚了1500多万港元，邓老板一高兴，决定给墨镜王更多机会。 　　 墨镜王拿出了一个剧本大纲，想拍发生在旺角的一个警察和一个神秘女人之间的故事。 　　 邓老板又拍了板，不过没几天，他跑来告诉墨镜王：刘福荣愿意加入这个戏，但有个条件，这个戏必须是嘿帮片。 　　 刘福荣彼时已经凭借《神雕侠侣》《鹿鼎记》等电视剧成为最当红的明星。 　　 墨镜王想了一下，拿出了之前被投资人毙掉的那个本子——一对20多岁嘿帮兄弟的故事，就是后来的《旺角卡门》。 　　 邓广融又问：干脆你来做导演怎样？ 　　 从没导过戏的墨镜王喜不自胜，满口应承下来。 　　 接下导演的活后，他跑去问亦师亦友的谭嘉铭怎么拍，谭嘉铭告诉他，一定要做分镜表。 　　 筹备拍摄的那段时间，墨镜王白天忙着找场地、看服化道，和群演沟通，只能晚上写剧本。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拍摄的前一天。 　　 那一天忙到半夜，他发现自己还没有写谭嘉铭叮嘱的“分镜表”，但是他太困了，于是自我安慰道：没事，我就先打个盹，明早5点起来再写也不迟，反正8点才开拍。 　　 第二天他醒来时，已经8点了。 　　 他匆匆拿着没写完的剧本赶到现场，演员刘福荣、张漫欲、张雪佑还有整个摄制组全都在等他。 　　 他不好意思地对美术指导张书凭说：我没有来得及写分镜表。 　　 全组人看着这位完全没有准备的新导演，惊呆了。 　　 比他更有现场经验的张书凭哭笑不得，一边给他支招让摄像先拍最容易的大全景，一边让他快点趁摄像师架设机位的空档去写分镜表。 　　 墨镜王最喜欢的导演之一是希区柯克。 　　 他知道希区柯克是准备好剧本、分镜头表、拍摄进度表等所有素材后才会开拍的导演，他曾一度梦想成为那样的导演 　　 但真正当了导演以后才知道希区柯克不是谁都能当的。 　　 他随即匆匆写了分镜表，开始拍摄。 　　 虽然现场比较混乱，但第一个早上好歹还拍了几个镜头。 　　 那个上午，剧组的感觉是：“我们有着世界上最羞涩的导演。” 　　 剧组人员回忆，墨镜王在监视器前几乎不发一语，有事就把工作人员叫来在耳边交换意见。 　　 可在墨镜王看来，“到吃午饭时我已经找到感觉了……我知道该做什么”。 　　 他居然慢慢适应了没有剧本和分镜表的拍摄节奏。 　　 拍摄终究是辛苦的，现场状况百出，因为没有完整剧本，墨镜王常常会根据拍摄情况和演员表现出的特质，当晚再改写故事。 　　 在高强度连轴转下，因为担心组员们看出他的疲惫和慌张，害羞的他戴上了墨镜，在后面的拍摄过程中，就再没有摘下。 　　 虽然本来是一部中规中矩的类型片，但是墨镜王还是打破惯例，赋予了它一个特别的结尾。 　　 剧中两个小混混并没有像在别的黑帮片中一样完成他们的英雄之旅，而是失败死去，非常“墨镜王”。 　　 1988年6月，这部低成本chu女作上映后在香江引起不小的轰动，获得了1153万票房，还拿下了金马和金像多个奖项与提名。 　　 其中，张雪佑凭借此片获得了金像奖最佳男配，张漫欲获得最佳女配提名。 　　 第一部电影就在商业和奖项上实现双丰收，墨镜王也一时风头两无。 　　 邓广融打算乘胜追击，继续让墨镜王拍摄下一部戏“嘿帮片”，大笔一挥，他投下4000万港元。 　　 两年后，挟持着《旺角卡门》的余威，墨镜王又一口气找来了张果熔、张漫欲、刘佳零、刘福荣、张雪佑、梁超委六大黄金卡司。 　　 按照过去一贯的做法，他这次依然在没有完整剧本的情况下就开始筹拍，还预计这个故事将分为上下两部，第一部就叫《阿飞正传》。 　　 据说开拍前，梁超委约了墨镜王请教演技，一谈就是两个小时。 　　 张果熔听到后，也立刻约了墨镜王，面谈4小时。 　　 刘福荣听到这两位都见了，也一定要单独约见导演，谈话时间超过了那两位。 　　 而几位明星后来发现，虽然墨镜王跟他们每人都讲了一遍故事，但每人听到的版本都不一样；当导演再跟同一个人讲时，又会和上次讲的有些许不一样。 　　 至于实际拍摄起来，都是到了现场才知道当天的台词。 　　 另一边，看到主演阵容如此豪华，全香江都在期待墨镜王再拍出一个“枪战+爱情”的商业大片。 　　 其实，已经在商业上证明了自己的墨镜王，本可以沿着商业化的康庄大道一直走下去，直到成为像吴雨森、房龙、王京那样彻底拥抱市场的导演，但他拒绝了。 　　 他利用人生中的第二部电影，执意向新浪潮鼻祖戈达尔致敬，不但拍了60多万英尺胶片——这一般是拍3、4部电影的量，还请来了香江最懂戈达尔的谭嘉铭帮忙剪辑。 　　 于是一开始承诺给制片人的“嘿帮片”，在墨镜王每天改一点剧本的努力中，曾一度变成了警匪恋情片，最后彻底变成了非常私人化的一部文艺片。 　　 至于一开始承诺给投资方的“嘿帮火拼”桥段，墨镜王也有照顾，在结尾处仁至义尽地安排了一场。 　　 拍这部戏时，梁超委的戏份并不多，但他还是在片场等了半个月。 　　 轮到他时，需要拍一场吃梨的戏，墨镜王拍了27次都不满意，只是不停地喊cut。 　　 好不容易拍完，梁超委回去就大哭，开始怀疑人生：不就吃个梨而已，自己演得有这么差吗？ 　　 等到剪辑时，墨镜王却把梁朝伟辛苦NG了27遍的吃梨戏全删了，只在全剧结尾保留了一段2分多钟的长镜头。 　　 梁超委回家大哭时，女朋友刘佳零很生气，觉得导演欺负自己男友。 　　 这部戏她也有份出演，比梁超委晚进组。 　　 进组后，她也要哭了，一个擦地板的戏，因为墨镜王让她擦了20多遍，逼得刘佳零问：你到底想怎样嘛？墨镜王也答不出，只是说：反正就是不对。 　　 和梁超委一样，演到第27遍，她已经擦得满头大汗，才通过。 　　 从后世，以马后炮的角度去看，这部后现代作品无疑是一部天才之作，结尾处梁超委的表演更是神来之笔，预示着他将是续集中的主角。 　　 四年后拍了《低俗小说》的昆汀·塔伦蒂诺看完这部电影，立刻成了墨镜王的迷弟，盛赞：“在我心目中，墨镜王是打我入行以来出现的最令人兴奋的电影人之一。” 　　 可当时的香江观众完全不这么认为，他们并不要看张果熔在电影开头说出： 　　 “一九六零年四月十六号下午三点之前的一分钟你和我在一起，因为你，我会记住这一分钟。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一分钟的朋友，这是事实，你改变不了，因为已经过去了。” 　　 他们要看的是明星们在大屏幕上谈恋爱和打打杀杀。 　　 结果，4000万港元的成本只收回票房900万港元，上映12天就下线。 　　 同期王京的《赌侠》上映，票房4000多万，是他的四倍还多。 　　 也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开始诟病墨镜王的天马行空的拍片方法。 　　 赔惨了的邓广融一时着急病倒，被送到医院打点滴。 　　 也再没有人提起《阿飞正传》续集的事。 　　 1991年金像奖上，《阿飞正传》获得五项大奖，包括张果熔一生中获得的唯一一个金像奖影帝，但记者招待会上的合影中，投资人邓广融笑容惨淡。 　　 直到三年后的第13届金像奖，王京还在拿王家卫开玩笑： 　　 “墨镜王不但饿死剪辑师，更会饿死老板。” 　　 旁边的人还补刀呢： 　　 “还没死，奄奄一息，正在吊盐水。” 　　 邓广融出院后，公司亏损太大，只能宣布倒闭，从此退出制片界。 　　 好不容易争取到导演机会的墨镜王，从此又背上了“票房毒药”的名声。 　　 一时间，香江影视圈投资人几乎都要“封杀”墨镜王。 　　 没人投资又不能不拍电影，墨镜王还想继续拍片，干脆成立公司自己拍。 　　 当时就只有刘振伟还站在他身边，俩人成立了“择栋电影公司”，对了，这家电影公司同样也是《摆渡人》的投资方之一，只不过没有阿狸的份额高。 　　 接着说，那时香江电影的投资逻辑是，请到了大牌演员，解决了境外发行，投资人就比较愿意投。 　　 出人意料的是，虽然票房滑铁卢，但许多大牌演员们仍然愿意出演墨镜王的电影，因为他是少数“能把明星调教成演员”的导演。 　　 这也是赵吉欣赏墨镜王的地方，能拍好画面，能拍好演员，缺点也很显著，不会好好讲故事。 　　 那一年，徐老怪的《笑傲江湖之东方不败》掀起了古装风潮，一袭红衣的林清瑕火遍亚洲。 　　 为了新公司能开张，刘振伟和墨镜王决定一人导演一部古装片，互为对方监制，墨镜王先拍，刘振伟后拍。 　　 墨镜王喜欢《射雕英雄传》中的“东邪西毒”，打算拍他们年轻时候的故事，于是找查镛买下版权，电影就叫《东邪西毒》。 　　 因为墨镜王的号召力，几乎当时最火的明星都聚齐了，比《阿飞正传》还要星光灿烂——林清瑕、张果熔、张漫欲、梁超委、梁佳灰等等。 　　 有了巨星加盟，自然就不缺投资，毕竟墨镜王也才失败了一次，还远没到被彻底打入十八层地狱的程度，刘振伟向资方承诺了第二年贺岁档上映。 　　 于是墨镜王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奔赴内地大西北沙漠地带拍摄，刘振伟留守香江。 　　 拍了一个月，刘振伟去探班，看到墨镜王拍摄的是欧阳锋杀人那场戏。 　　 他看了两天，觉得很满意，回来了。 　　 过了几周，他又去探班，发现墨镜王拍的还是欧阳锋杀人那场戏，他估摸着是补拍？ 　　 也没太放在心上。 　　 可当第三次探班发现墨镜王拍的还是同一场戏时，他觉得问题有些严重。 　　 可这时算算交片日期，就只剩27天了。 　　 刚开的公司眼看又要黄了。 　　 墨镜王也不想这样，但是他实在没法随意拍，总想做得更完美。 　　 为了给投资人有个交待，刘振伟只能亲自出马。 　　 他和墨镜王连夜在沙漠里商量出了一个从查镛武侠中衍生出的新喜剧大纲，打算就用已经被困在黄土高原上大半年的原班人马拍摄。 　　 但这故事也只有大纲，许多具体内容和台词都是几位当红明星边拍边想，即兴出演。 　　 张果熔和梁佳灰跳舞那一段，就是拍摄时两个演员自己的主意。 　　 对于这些当红明星来说，一定特别难忘——他们刚说完《东邪西毒》中严肃深沉得不知所云的台词，马上就得分裂成《东成西就》里的搞怪状态。 　　 比起墨镜王，快枪手刘振伟要靠谱多了，终于抢在最后期限前把片子拍完。 　　 没想到，这部刘振伟自己都不抱希望，只是为了应付投资人的片子，居然大受欢迎，在贺岁档狂揽2200万港元，位居当年香江十大票房电影之列。 　　 而此时，还驻扎在大西北的《东邪西毒》剧组已经远远超资，《东成西就》赚的钱全都得补贴到《东邪西毒》中。 　　 中间，墨镜王还在不断地边拍边改剧本，他一直在寻找把查镛的通俗小说解构成后现代电影的方法。 　　 演员催他，他也不多说，也许是觉得说了也没有人懂。 　　 张漫欲每天在现场都有很多问题：我的角色是怎样的？故事里发生了什么？但没人告诉她。 　　 她焦虑的到处找人诉苦，梁超委此时已很有经验：放松点，他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梁超委这个答案其实挺不靠谱的，但他也没办法，因为墨镜王有一万种理由敷衍他们。 　　 张漫欲当时肯定不知道，很多年后拍《2046》时，木村拓哉也跟会跟她一样痛苦。 　　 反正木村拓哉一脸懵圈的拍完后，决定再不拍墨镜王的戏了。 　　 拍摄《东邪西毒》时，为了调剂灵感，墨镜王居然还抽了两个月回到香江，把一直想拍的一系列日常爱情故事拍完了，并给它起名《雾都森林》。 　　 林清瑕和梁超委都被他从西北忽悠回香江，赶拍出了这个片子，同样没有剧本。 　　 后来林清瑕回忆拍摄《雾都森林》时说：当时整部戏导演就让我在大厦走过来，再走过去，也不告诉我剧本，所以我其实都不知道自己在演什么，一开始我以为自己演的是一个女明星，直到开枪那场戏，我才知道自己是一个女杀手！ 　　 终于，原来只打算拍几个月的《东邪西毒》断断续续历时两年后，宣布杀青，和抽空拍的《雾都森林》一起，同在1995年上映。 　　 最搞笑的是，梁超委本来演的是东邪，《东邪西毒》剪出来后一看，发现导演把他剪成了西毒（其实梁超委演的是盲武士）。 　　 所幸两部片子横扫各大奖项，梁超委更是凭借《雾都森林》成为金马金像双料影帝，开启封神之路。 　　 电影确实是叫好，可票房一点都不好，尤其是《东邪西毒》，被许多观众抱怨“没看懂”，几千万投资只收回区区400万。 　　 墨镜王再次坐实“票房毒药”的名号。 　　 拍商业片拍得炉火纯青的王京，后来还拍了一部《精装兄弟难兄难弟》来讽刺他，电影主角是一位叫做“王京卫”的导演，这片子在毛里求斯获得最佳导演奖后，回来被同行揶揄： 　　 “听说你拍的那部片全世界都禁映了。” 　　 但从择栋公司的角度来看，《东邪西毒》《东成西就》《雾都森林》三部片子一起实现了公司的“名利双收”。 　　 而且江湖上开始流传：演员拍墨镜王的戏就可以获奖。 　　 要不，一向功利的国际章为什么要耗费三年时间去拍《一代宗师》呢？ 　　 还不是想借着这部片子洗白？ 　　 当然，她确实成功了！ 　　 2009年，墨镜王开始拍摄《一代宗师》，灵感来源于拍摄《春光乍泄》时在阿根廷的报刊亭看到的李小龙杂志封面。 　　 开拍前，他已经准备了七年，访遍百余位民间武学宗师。 　　 这个电影拍了三年，最后一场戏拍了90个小时，剧组人员可以轮班替换，但墨镜王一直撑在摄影机前，“把所有能拍的都拍完，不拍以后就没机会了”。 　　 为了拍这部电影，墨镜王还抵押了房子。 　　 可能陈芷曦也想到了《一代宗师》的‘惨剧’，一时间有些后怕： 　　 “你说得对，墨镜王的电影不能投。” 　　 “如果是为了冲奖，花的钱也不多，可以陪他玩玩，但《摆渡人》也不是他亲自拍摄，真没必要为他的理想买单。” 　　 还是那句话，赵吉欣赏墨镜王在电影上的造诣，但作为一个生意人，他永远不会与墨镜王这种人为伍。 　　 陈芷曦深吸一口气，狠狠吐了出来： 　　 “谢谢，差点就着了道了。” 　　 二人坐上小船，赵吉呵呵笑道： 　　 “以咱们俩的关系，我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讲究！” 　　 相视微笑后，陈芷曦转而问道： 　　 “你那个艺术广场的项目，还得找机会跟桂总说说。” 　　 “嗯，也不能把希望全放在他一个人身上，你那边有认识的朋友可以聊聊。” 　　 “我知道，这个项目我肯定要参与，帮你也是帮我。” 　　 赵吉伸了个懒腰，随手拨弄水波，轻声道： 　　 “说起来我还是很感谢你的，要是没有你，我的公司也不会这么快打开局面。” 　　 陈芷曦不自然的勾了下耳边发丝： 　　 “说这些干什么，朋友之间不就得互相帮助吗？而且我欣赏你的才华，也是一种投资啦。” 　　 “呵呵，好吧，虽然没嘴上说的那么容易，但还是谢谢！” 　　 陈芷曦忽然叹了口气： 　　 “《摆渡人》投不了，我得找个别的项目。” 　　 “你手里有钱花不出去了？” 　　 赵吉是开玩笑，陈芷曦却一半玩笑一半认真的说： 　　 “嗯呐呗，我弄了个电影基金，得尽快找项目把钱投出去，不能一直在手里放着。” 　　 赵吉眼前一亮： 　　 “有没有兴趣再弄一部电视剧？” 　　 “电视剧？” 　　 “我手里有个本子，讲的是...” 　　 他把《人民的名义》大概说了一遍，陈芷曦却眉头紧锁： 　　 “反腐题材太敏感了，光靠咱们两家，可能过审都困难。” 　　 赵吉点点头： 　　 “没错，所以我想拉上金盾，另外，你能联系上韩三爷吗？” 　　 “三爷？你想...”陈芷曦眼前一亮，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应该刚退休吧？” 　　 “对，今年三月份退的，不过目前以导演的身份，还留在那边工作。” 　　 赵吉若有所思的说： 　　 “要是能把他请出来当个顾问，或者随便什么职位，以后的路可就宽了。” 　　 陈芷曦苦笑： 　　 “你想的挺好，但不现实。” 　　 “怎么？” 　　 “先不说咱们属于小字辈，就算能说上话，也谈不上影响力话语权，他就算有这个心也不会选我们，另外，跟你抱着同样想法的大公司，不下一手之数，比他们，咱们毫无优势可言。” 　　 赵吉哑然失笑，自己好像确实想的有点多。 　　 “那就算了，但请他当个制片人或者监制总可以吧？这个项目和题材，我觉得他应该有兴趣。” 　　 陈芷曦点头： 　　 “这个确实可以试试，这样，一会儿你送我去机场，今晚‘猕猴桃’影业那边有个活动，三爷应该会去，我也过去凑凑热闹，顺便跟他聊聊。” 　　 赵吉勾起嘴角： 　　 “行，那你加油，这项目我给你留三成份额。” 　　 “够意思！” 　　 “另外，老潘拍完《人世间》有什么安排？” 　　 “额...应该没有吧，我没问，怎么了？”陈芷曦狐疑。 　　 “我公司收了个本子，想拍成网剧，我觉得老潘很适合出演。” 　　 陈芷曦眼前一亮： 　　 “什么本子？” 　　 “回头我发你邮箱，你看看，要是觉得不错咱两家一起做。” 　　 “行，今晚睡前有东西看了，老潘那边应该没问题，如果本子质量高，我亲自跟他说。” 　　 赵吉犹豫了一下： 　　 “其实我挺想把他签了的，你帮我试探他一下？” 　　 陈芷曦闻言苦笑： 　　 “他之前被经纪公司坑过，现在都有心理阴影了，而且他自己弄了个工作室，也挺好，我怕他...” 　　 “没事，你跟他聊聊吧，要是愿意，我举双手欢迎。” 　　 “行吧，等找时间我跟他好好聊聊，那你说的这个网剧项目...” 　　 “只要他想演，男一号非他莫属，对了，这个本子要求主演一人分饰两角，对他来说是个挑战。” 　　 陈芷曦听了都感兴趣，别说潘越名了： 　　 “行，我先看看本子，然后想想怎么跟他聊。” 　　 “好~” 　　 两人聊着天，小船缓缓靠岸，赵吉开车把陈芷曦送到机场，目送她进入案件后，这才驱车返程，回剧团等李芸宵。 　　 等待的时候，他还跟吉省那边通了电话，目前《人世间》的拍摄已经进入了中期阶段，随着东北进入冬季，大雪开始纷飞，《人世间》无数经典场面都会随之开拍。 　　 赵吉因为公司的事不可能一直跟在剧组，但那边也派了人，只要有事，会在第一时间跟他保持电话沟通，李璐是个很尊重编剧的导演，不会随便乱改本子。 　　 “那边怎么样？” 　　 电话接通后，赵吉问。 　　 “正在拍周秉申跟周志刚吵架的那场戏，刚刚拍了两条，质量都不太好，李璐导演正在讲戏。” 　　 跟组编剧如实报告。 　　 “哦，那是场重头戏，之前的拍摄还顺利吧？” 　　 “还行，偶尔有卡顿的情况，但磨几条也能过，前几天遇上一波地痞惹事儿，剧组这边直接报警了，现在没事了。” 　　 拍戏，尤其是在乡下拍戏，经常遇上类似的事情，赵吉并不觉得奇怪。 　　 “没事就好，有什么事记得第一时间跟我说。” 　　 “好的赵总~” 　　 “挂了~” 　　 刚把手机放下，听见车窗被敲响，闻声扭头，见是陈莉珺，赶紧降下车窗： 　　 “怎么了？” 　　 “没什么，赵哥，你怎么不进去呢？” 　　 “芸宵在里头排练，我别去打扰了。” 　　 “没事呀，不如进去等，里头暖和，外面还是有点凉。” 　　 毕竟是冬天，即便是南方，气温也会降低，又是临近傍晚的时间，如果穿的少，确实会觉得凉嗖。 　　 不过赵吉还是坚持留在车里： 　　 “没事，我冷就开暖风，不用管我，你怎么出来了？” 　　 “我妈刚才来给我送衣服，让我出来拿一下...”陈莉珺举起手中的纸袋晃了晃。 　　 “哦哦，那你快进去吧，我在这儿等着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