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下一部——《南来北往》(求订阅,10k)
虽然叶雯的情绪平复不少,但赵吉还是接过了司机的工作。 不过他开惯了大车,对叶雯这个小迷你多少有些不适应,只能说小有小的好处,一上路,四处全是空间,有个空就能钻进去。 叶雯也体验了一把飞驰人生的感觉,第一次发现自己这辆车还能这么开。 安全抵达公司,林荫路人流如织,咖啡厅人满为患,赵吉感觉诧异: “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怎么这么多人?” “一看你对公司就欠缺关注。” “怎么了?” “前阵子有个搞摄影的网红博主,拍了几张照片,一下就把这条路带火了,有不少年轻人过来打卡。” 赵吉恍然,平时除了宣传必要,他很少上围脖的。 “好吧~” 在公司呆了半个多钟头,了解了一下几个项目的进展,主要是针对《人民的名义》剧本,提出了不少建设性意见。 金盾那边的编剧已经跟吉瑞文化取得联系了,双方也就目前已经写出来的几集进行了深入沟通,对于尺度的界定给出帮助。 确定编剧们没有跑偏,继续依据自己的大纲在写,赵吉暂时放下心来,准备回酒店,这阵子有点累,他需要一个独处的空间。 公司楼下,叶雯本来要送他,却被拒绝: “你休息休息调整下心情吧,要不然以后我可不敢坐你车。”赵吉半吐槽半关心的说。 叶雯白了他一眼,嗔怪道: “知道,以后不会了,那个...你下一部小说有想法了吗?” 赵吉愣了一下: “下一部?” “对啊,我觉得应该趁热打铁,你现在可是知名畅销书作家,但网络上的质疑也不少,这时候,你要是能拿出下一部长篇小说,一定能扭转目前的局面。” 叶雯恢复了往日的状态,能力她从来都不缺。 “这个...” 说实话,赵吉没想过这个问题,在他看来一部《人世间》足够吃一辈子的了。 可叶雯的话确实给他提了个醒,如果要坚定作家的人设,不可能指着一部书吃一辈子。 当然,他也可以用转型做老板为理由,不再写书,可赵吉心里还是有个文人梦想的,既然如此,确实该为第二部小说做准备了。 可是写什么呢? 跟叶雯告辞后,打了个车来到下榻酒店。 套房里,洗完澡,换上浴袍的赵吉坐在办公桌前,对着发出荧光的笔记本屏幕拧眉沉思。 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细长的高脚杯,无意识的晃动着杯脚,猩红色的酒体在杯中荡漾,水晶灯下多了几分绚丽和神秘。 他在构思下一部小说,一时半会儿并没有思路。 目前外界对于他最大的质疑,就是一个年轻人,怎么对那个年代的事情这么了解。 既然第二部小说有为自己证明的作用,那么题材就不能选择都市或者科幻,后者他也不擅长,他从来都不是个拥有天马行空思维的人。 所以,第二部小说的背景,依然要放在六七十年代、七八十年代。 事实也证明,这个背景下的小说受众非常广,而且只要质量够高,就能做到老少通吃。 而再来一部高质量的年代长篇小说,看谁还敢质疑他? 《人世间》聚焦的是那个年代普通工人家庭,那么下一部小说,要不要把关注点,放在某个特定群体上? 随着思维发散开来,赵吉一杯接一杯的喝,不知不觉,一整瓶红酒干了进去。 红酒嘛,喝过的都知道,一开始没什么感觉,但越喝越醉,后劲儿很大。 赵吉倒不至于被一瓶红酒撂倒,但醉意上头,加上多日来奔波积累的疲累涌上来,困意席卷全身。 脑子还停留在‘酒劲儿挺大’的念头上,身子已经不由自主的向前爬去,胳膊置于桌面,脑袋随之搭了上去,眼皮子一沉一沉,很快进入梦乡。 ...... “嘶...真疼啊!”赵吉以为自己做了个梦,梦中的‘自己’身世悲惨,母亲体弱多病,在‘自己’年少时便因病离世,前不久,父亲又因公牺牲,这一下,家里就剩下自己一个独苗。 昨天办完了父亲的后事,为了感谢邻居、朋友帮忙,特意在大院里摆了几桌,一来是为了答谢,二来是借酒浇愁。 从今以后,就要一个人独活,对于未来的迷茫,让年纪不算太大的‘自己’充满恐慌。 但还好,邻居们都很热情,纷纷送上安慰,一个个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不管遇到啥事,只要招呼一声,所有人都能帮着想办法,不要害怕。 最后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直接醉倒在地,不知道被谁抬回了家。 赵吉觉得这个梦很真实,真实到在梦中经历了小半辈子人生,要不是被头痛惊醒,梦中的人生还能继续下去。 可当他睁开眼,感受到清晨刺骨寒意,以及天花板上摇摇欲坠的墙皮时,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说起来,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在上辈子,也就是《人世间》世界他就感受过,且记忆犹新。 可这种感觉不管重来多少遍都不会习惯。 赵吉顾不上欲裂的脑袋,猛地低头打量,后事的棉被,早已洗到发白,上面绣着鸳鸯和喜字的被套,一米五的双人床,木质床头早已被岁月的斑驳覆盖。 冰冷灰暗的水泥地,干净到可以反射出即将下班的月光,一把包着红色皮子的折叠椅靠在窗台下,老旧的六格窗干净透亮,表面却泛起寒霜。 春泥化不开残雪的季节,凌晨时分最为冻人,赵吉感觉自己的牙齿,在不受控制的相互碰撞,进而牵动头皮的疼痛,那种感觉,要多酸爽有多酸爽。 赵吉吸了口凉气,空气中的寒意灌入肺中,呛得他一阵咳嗽,头痛再次加剧,一种要死的感觉。 强忍着不适,赵吉掀开厚实棉被,翻身下床。 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穿了一条军绿色长裤,里面还有秋裤打底,上半身则是秋衣加紫红色薄毛衣,一看就是手工织造,就是不记得这毛衣究竟是谁的手笔。 不过这毛线可够粗糙的,不知道是哪条毛裤拆了以后改的。 赵吉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打起精神,暂时将疼痛放在脑后,起身走出房间。 上面带着个小玻璃窗的老式木门,曾经天蓝色的油漆,如今已经成了深蓝色,一块一块的起了皮。 赵吉只是扫了一眼便没再关注,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又穿越了,虽然不知道是哪部影视剧,但肯定不是做梦,没有哪个梦中的疼痛这般真实。 房间外,客厅连着厨房,厨房挨着大门,一个很有年代感的房屋结构。 客厅面积不大,最多也就20平的样子,中间有大片空间,一张双人藤椅,或者说藤沙发靠在另一间屋子的窗台下面,沙发对面则是四层高脚柜,柜子上摆着遗照,两旁蜡烛倔强的发出微弱亮光。 借着烛光,赵吉来到柜子前,注视着照片中人,浓眉大眼,沧桑布满脸颊,头发微微带卷,儒雅不失正气。 能看出来,这个男人年轻时,一定能迷倒不少女孩。 其实眼前的这一幕,放在凌晨时分还挺渗人的,但赵吉已经不知道死过几回了,更神奇的事情都经历过,还在乎一张遗照? 头痛将他从莫名思绪中拉了回来,对着照片三鞠躬,嘴里念叨了几句,声音很小,小到他自己都不一定听得清,随后转身,环顾四周,视线停留在厨房窗户旁边的红色暖瓶上。 走过去,拿起来,入手很有分量,不用晃就知道里面有水。 随手拿起放在灶台上的搪瓷缸,倒了大半缸,可惜水早就凉了,应该有两天没灌了,难怪赵吉觉得喉咙又疼又干,不知道多久没喝水了。 凉就凉吧,再凉能凉的过空气? 咕噜噜灌了几大口,别说,这暖壶保温效果不错,至少没让这水变成冰。 解决了口渴的问题,赵吉觉得头没那么疼了,隔着窗户,依稀能看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正是日月交替时分。 这会儿他也没了睡意,回屋拿起一件薄棉袄披上,径直走出房门。 水泥台阶上,赵吉站在那四下张望,微弱的月光不足以帮他看清所处环境的全貌,只能看个大概轮廓。 这是个充满岁月痕迹的大院,最高不过两层楼,圈起一方天地。 在大院中间,一长条公用水池,是大院百姓的生活源泉,而离水池最近的几栋平房,则是大院里位置最好的‘楼王’。 赵吉家就住在水池北面,不像对面的平房带有篱笆小院,隐隐约约能听见那院子里传来母鸡咕咕叫的声音。 他眉头紧皱,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是哪里,但有些眼熟倒是真的。 这时,小腹传来尿意,赵吉顾不上多想,紧了紧棉袄,一路小跑,遵循着记忆直奔大院背阴处的角落,那是公厕所在。 这个年代,很少有带独立卫生间的房子,小的靠尿盆,大的就只能上公厕了,那味道相当之感人。 好在赵吉有过《人世间》的磨炼,倒也熟悉了那股味道,只要屏住呼吸,其实差不多,就是有点冻屁股。 痛快的解了手,迈着八字步走出厕所,一手系扣,一手裹棉袄,动作倒是熟练,与周围的环境和眼下时代相当契合,丝毫没有违和感。 正要回屋,寻思睡个回笼觉,就见不远处楼梯上,风风火火冲下来一人,此人长得其貌不扬,体型倒是敦实,就是脑子看起来不太灵光的样子,自己一大活人杵在这儿,对方愣是没看见,一头撞了过来。 赵吉可不想吃闷亏,赶紧出声: “喂!看路!” “啊!”对方吓了一跳,这大晚上,不对,这大清早,天还没亮,路上乌漆嘛黑的,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冷不丁窜出一人,那是能吓死人的。 还好,眼前的愣货倒是没吓死,一个屁股墩儿坐地上了,一仰头,见是熟人,这才惊魂不定的拍着胸脯抱怨道: “诶呀我...是赵吉啊,想吓死几个啊?” 赵吉瞅着对方那张脸,越看越眼熟,突然,原身的记忆给他提了个醒,脱口而出: “牛大力?” “咋的了?是不是酒没醒?让你小子少喝点,非灌自己,不过...唉,兄弟,节哀吧,赵叔虽然走了,日子还得过!” 牛大力从来都不是个情商很高的人,‘会说话’这个评价,也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否则也不会连姚玉玲都哄不明白。 当然,他这话没别的意思,是实打实的安慰,只不过说的太直白,让人不太容易接受罢了。 自己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怕屁股上的灰,捂着小腹道: “那啥,我尿急,先去了哈~” 不等赵吉说话,瞥着腿冲进厕所。 赵吉没管他,洪水一般的记忆席卷大脑,这下不用琢磨了,他知道自己在哪个世界了——《南来北往》。 与此同时,他突然有种感觉,自己是不是陷入了某种循环? 没等他想明白呢,牛大力已经解决干净出来了,倒是挺麻溜。 见赵吉还在原地,牛大力自我感觉良好的揽着他的肩膀: “够意思,还等我呢?那啥,正好我也不睡了,要不咱哥俩再整点?” 赵吉真想给他一白眼,神经病吧,凌晨起来喝酒?真当他是酒蒙子呢? “不喝了,你赶紧回吧,趁着天没亮回个笼。” 赵吉一开口,就给牛大力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可哪不一样,就凭他那一根筋的脑袋,八辈子也想不明白。 “那行,我再睡个回笼觉,一会儿还得起来上班儿呢。” “嗯,再见~” “嘿?还整的挺有礼貌~” 牛大力嘿嘿傻乐了一声,目送赵吉的背影融入夜色,转身上了楼,不过临进屋前,几乎是本能的转身,朝着某个方向定睛张望,看了能有半分钟,才恋恋不舍的回了屋,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 另一边,回到自己家的赵吉,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开始梳理记忆。 赵吉,就是这一世的自己,倒是延用了之前的名字,方便,好记。 父亲赵大伟,宁阳铁路车务段副段长,跟汪新他爸平级,但地位截然不同。 汪永革这个副段长属于靠边站,没什么实权,更没有拿得出手的成绩,纯粹熬资历,会拍马屁走到今天这一步。 而赵大伟如果不是因为带着工人抢修因大雪压垮的车库屋顶,不幸被水泥块砸中脑袋当场咽气,不是今年就是明年,很有可能再进一步,在赵吉的记忆中,这一步就是宁阳火车站站长。 宁阳火车站可是一等站,跟车务段段长平级! 论工资,车务段可能要比客运段略低,但外快...不是...奖金多啊,福利好啊,还不用跟着车满世界跑,夏天热不着,冬天冷不着,风吹不着,雨打不着,可以说是铁路所有工作中最让人向往的部门。 可惜,这一切都成了过去式,赵吉已经不是‘段’二代了。 人走茶凉,人死灯灭,都特么一个道理。 当然,在大院倒不至于有谁给他脸色看,毕竟大家伙关系都不错。 赵吉的前身人缘也挺好,小伙子长得帅气,又读过书,平常也没仗着有个好爹耀武扬威,反而乐于助人。 就是性格有些内向,但在中老年妇女眼中,那不叫内向,顶多算腼腆,总之是个好孩子,大院里的姐姐阿姨们,除了家长里短那些事,最喜欢给他介绍对象了。 大院里一个赵吉,一个汪新,都是女人们眼中的好女婿人选。 可惜,赵家出了这么档子事... 原本赵大伟对儿子的规划是考大学,有个好文凭再回来接自己的班,到时候便能一路坦途,顺风顺水。 结果几个月前匆忙恢复的高考,绝大多数人都没准备,属于赶鸭子上架。 赵吉前身虽然是高中毕业,可读书真不是他的强项,没吊车尾已经不错了,别说没时间复习准备,就是给他充足的时间也不一定能考上。 之前这几年,赵吉一直以临时工的身份在车站工作,一边积攒工作经验和资历,一边赚点小钱,同时等高考恢复。 结果高考是恢复了,赵吉却没考上。 前不久,赵大伟还让他复习一年,准备今年再战,为此还想让他把工作辞了,专心在家复习。 赵吉没同意,倒不是多在乎一个临时工的身份,主要是他真不爱学习,工作多有意思啊,虽然就是个后勤打杂的,可要不是因为他老子,连打杂的资格都没有。 别以为干后勤很累,工资又低,还没地位。 换个角度想,如果后勤工作不好,赵大伟同志会让自己亲儿子,赵家独苗进去工作吗? 当然,这一切随着赵大伟同志光荣牺牲烟消云散了,赵吉的生活将掀开新篇章,顶替他父亲成为铁路正式工,端起铁饭碗,争当新时代...咳咳... 算了,不喊口号了,事实上,赵吉以后的工作安排,领导们也很头疼。 其实就算赵大伟还活着,凭他的地位,找机会帮儿子转正也不是特别困难的事情。 之所以到现在还没转正,一直以临时工身份打杂,完全是为了赵吉好,如果一进去就混个正式编制,别人怎么看他? 再说,有文凭的转正,和没文凭的转正,未来发展能一样吗? 肯定不一样! 所以说,赵大伟为了儿子是煞费苦心,能想到的都想到了,如果他还在,赵吉也顺利拿到了大学文凭,以后必定前途无量。 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他倒是光荣了,之前给儿子的安排全得作废,而且他再也插不了手了。 领导们纠结的点,其实也不是赵吉能不能转正的问题。 他转正是板上钉钉的,否则会寒了同志们的心。 领导们需要研究的是,给赵吉安排个什么样的工作,既能体现公平公正,又不至于让烈士子女寒心,最好还能让大家都有好处可拿,想要一举多得,可不得多费脑细胞吗? 这一切赵吉是不知道的,或者说,前身是不知道的。 但现在,此赵吉非彼赵吉,以他的阅历,会想不清楚问题的关键? 趁着天还没亮,大地一片静谧,赵吉进行了长达一个多小时的思考。 一方面,他要梳理记忆,免得被人看出端倪; 另一方面,他得给自己规划未来的道路,一个年代有一个年代的好处,当然,一个年代也有一个年代的局限之处。 他的优势在于很了解这个年代,而对于铁路,他也有较为清晰的认知,毕竟《人世间》世界,他还有个在铁路混的风生水起的大哥。 虽然这个年代,大家伙都很苦,可身处铁路,再苦也比系统以外的百姓好过的多。 这个开局对赵吉来说并不算困难。 那么,未来该怎么走呢? 接老爸的班儿继续混车务段?还是... 《南来北往》这部剧的故事,主要就发生在列车上,如果想借助剧情优势为自己谋福利,上车绝对是最好的选择。 可问题是,车上有权力的岗位并不多,要么他岁数不够混不上去,要么不会专项技能人家不敢用。 难道去当乘警?这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不管是哪的警察都是警察,赵吉也算干回老本行了。 可问题是,赵吉这辈子没有过从警的经历,于情于理,都不可能把他往不熟悉的部门安排,就算他有这个想法,领导也担不起这个风险,真出点什么事,后悔都来不及。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天光渐渐放亮,大地开始苏醒,人们又要起床,开始新一天的忙碌。 住在大院里有一个好处,就是热闹,很有生活的味道。 挨家挨户陆陆续续升起了炊烟,饭菜的香味飘满整个大院,这还仅仅是早晨,如果是傍晚,烟火气更浓。 “大槐树,槐树槐,槐树底下搭戏台……” 铁路工人大院门口的大槐树下,赵吉仿佛还能听到儿时老奶奶们念叨他们这帮小孩的声音。 那些声音不远不近,像是至今还没离开。 春日的新芽才刚刚吐露,随着墨色完全褪去,在这明媚的春日晨光里,每一片叶子,都有它的未来。 赵吉从藤沙发上站起来,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家里还有二楼,楼梯正对着厨房。 身为车务段副段长,分到小二楼的房子并不奇怪。 作为对比,汪新家只能住小平房,由此可见汪永革的地位如何,哪怕他跟赵大伟同级。 上楼转了一圈,就是个不足20平的小阁楼,之前赵吉就住在楼上的房间,至于昨晚,他睡得是父亲的卧室,送他回来的人肯定不会格外费力气,把他往楼上扛。 大院里,童声嘹亮,沙包飞来飞去,几个孩子哈哈大笑,也不知道这帮孩子一清早,哪来这么好的精神。 在二楼窗前驻足片刻,赵吉失笑摇头,伸了个懒腰,缓缓下楼,正琢磨给自己弄点吃的,以便祭奠五脏庙,突然想起还没给便宜父亲上香,赶紧来到遗照前。 点上三根香,拜了三拜,插在香炉中,这才来到厨房。 刚要开动,就见一位满脸堆笑的大姐站在外面,隔着窗户冲赵吉招手。 愣了下,转身推门出去: “吴婶儿?您叫我?” “小赵啊,没开火呢吧?正好,别动火了,去我家吃呗?我都做好了。” 赵吉下意识挠了挠后脑勺: “不合适吧?” “这孩子,有啥不合适的?你爸在的时候就没少照顾我家老吴...” 这时,副司机老吴背着手晃悠过来: “说啥呢?这败家娘们儿,会说就说,不会说就别说,这不给小赵添堵呢吗?” 吴婶儿没坏心,她就是心直口快的人,想到哪说到哪,除了有点过于宝贝她那一窝鸡,尤其是‘蛋王’,再挑不出啥毛病。 “对对,小赵啊,你别窝心,婶子没别的意思,走吧,家吃口呗?添双筷子的事儿!” 老吴也跟着劝: “走吧小赵,我跟你说,以后你就把我家当你家,饿了推门就进,渴了拿起暖瓶自己倒水,千万别客气。” 赵吉心中划过暖流,后世很难见到这么朴实的人了,更不会有这么和谐的邻里关系。 这边话音刚落,一个长得贼眉鼠眼的小伙子,佝偻着腰,双手插在袖口里,不知道从哪窜了出来: “诶?吴叔、吴婶儿,你们也在啊。” 吴婶儿笑着问: “小年儿啊,你咋起那么早呢?” “吴婶儿,我蔡小年可是有名的勤劳人儿。” “哟哟~~~还勤劳人儿呢?你忘了上个月赖床,被你爸用鞋底子抽的埋怨乱窜的时候了?” 蔡小年早就练出一副厚脸皮,根本不接茬: “啥时候?我咋不记得了,吴婶儿你肯定记错了,那啥,我爸让我来叫吉哥去家里吃饭,我妈一早出门儿买的豆浆油条...” 老吴拿出了‘长辈’的范儿: “那啥,小年儿,你回去吃吧,小赵跟我回家喝粥,他现在不适合吃油大的。” 可能觉得说话力度不够,直接上手挎住赵吉的左胳膊,吴婶儿见状,挎住右胳膊,俩人一左一右,架着赵吉往对面走。 赵吉无奈,只好扭着脖子喊: “小年儿,帮我把屋门儿带上。” 蔡小年应了一声,还不忘嘀咕: “这怎么还绑票了呢?” ... 在吴家蹭了顿热乎饭,赵吉头疼的情况缓解很多,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赵吉,吴婶儿竟然做了大米粥,还挺厚,再加上几碟小菜和煎鸡蛋,又香又有营养。 老吴还得去上班,他和蔡大年搭班子,基本上是同进同出,形影不离,两家关系也好的跟一家人似的。 比起吴家,赵家虽然面积大,可一个人住着还是会觉得冷清,他开始琢磨要不要找个媳妇儿了。 一想到昨天还跟李芸宵谈恋爱,结果天一亮,又开始琢磨找媳妇儿暖房,赵吉就觉得自己真...是个男人,抓住一切机会彩旗飘飘。 反正不在同一世界,赵吉觉得自己这情况肯定不算出轨。 咳咳... 上午8点,有班儿上的人基本都出门了,留在院子里的要么是女人要么是孩子,孩子们负责玩,女人们还得做家务。 这年头可没洗衣机用,大伙儿都会在公用水池洗衣服,关系好的相约一起,一边洗一边聊天,家长里短,老公孩子,话题无非就那几个。 赵吉换了身干净衣服也准备出门了,比起其他人,他出门算晚的,按理说他今天不用上班,领导体恤他家的情况,给他放了一个礼拜的假,眼下还有五天呢。 不过他不准备坐以待毙,未来得掌握在他自己手里。 这一早上的琢磨也没有白费功夫,对于转正以后的工作,他大概有了些想法,但能不能成型,还得跟领导商量后再做决定。 他一身海蓝色工装,骑着赵大伟的自行车直奔火车站,车务段的办公地点就在火车站旁边那栋三层小黄楼。 工人大院离火车站很近,骑车五六分钟,主打一个方便。 刚停好车,就有不少工友对他投来好奇以及同情的目光,赵吉对此视而不见,他又不是来装可怜的。 至于为什么这么多人认识他,一来车务段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低头不见抬头见,谁不认识谁啊; 二来他可是赵大伟的儿子,平时工友们开玩笑,都会叫他一声赵公子。 当然,这也就是私下里,过去那些年敢这么叫他,不是跟他有仇就是跟他有仇,否则不会这么害人。 走进楼内,赵吉闷着头,直接左拐往走廊尽头走,一二三四,第四间办公室,属于另外一位副段长,分管财务、人事、总务科的纪春林。 赵吉的工作安排,就归这位领导管,而他的直属领导,后勤科的章科长,顶多只有建议权。 “咚咚...” “进!” 赵吉敲门进去,确定屋里没别人,他直接喊了声: “纪叔!” “诶呦,小赵,你怎么来了?不是给你放了一个礼拜的假吗?” 赵吉挤出笑容: “在家闲不住,而且守着我爸的照片心里难受。” 他这话带着几分真,赵吉自己都不知道,但纪春林当真了,在他看来情理之中: “唉...孩子,苦了你了。” 纪春林看起来很福相,鼻翼宽阔肥厚,印堂发红,一看就是当领导的,但在赵吉面前,他可不会摆领导架子。 毕竟赵大伟尸骨未寒,他唯一的儿子要是在自己面前受了委屈,传出去,他这个副段长必会遭受质疑。 再一个,他跟赵大伟关系不错,算不上好朋友,却也不是敌人。 “没事,过阵子就好了,纪叔,我今天来,主要是想跟您聊聊我的工作问题。” 纪春林愣了下,没想到赵吉这么直接,之前他对赵吉的印象是内向,不爱说话,因此接触的机会也不多。 “哦哦,你坐,我给你倒杯水。” 纪春林起身,拿白色茶缸给他倒了杯热水。 “谢谢赵叔。” 赵吉双手捧着杯子,温度渐渐升高,将他因为骑车而冰凉的手慢慢烘暖! “你的工作,我跟你其他几位叔叔在研究,你踏踏实实回家休息几天,调整好状态,到时候才能好好工作,你说呢,小赵?” 赵吉抬起头,苦笑道: “纪叔,您跟我交个底,准备把我发配到哪个部门啊?” 这话有点将军的意思,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实在没办法被苛责。 纪春林脸色微变,可说出来的话还是很温和的: “不能说发配,不管结果如何,你要相信,叔叔们一定会给你最公正的待遇,否则你爸地下有知,一定会埋怨我们的。” 赵吉沉默,片刻后再次开口: “纪叔,这里没有外人,我能说说心里话吗?” “当然,你尽管说。” 纪春林调整了下坐姿,摆出衣服认真倾听的架势。 “我知道工作岗位紧张,一个萝卜一个坑,我爸又走了,人走茶凉,就算您念在我爸的情谊为我说话,免不了要得罪人...” 赵吉的口气,完全是站在纪春林的角度,一副为他考虑的样子。 但凡换个心软点的,或者城府浅一点的,还真以为赵吉是个好‘孩子’呢。 听听,作为烈士后代,竟然有这样的觉悟,不想成为组织的拖累和负担,简直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可纪春林心里泛起嘀咕,赵吉真有这种觉悟? 他不信! 一个心脏的人,肯定不会相信这世间的真善美。 在女支女眼中,这天下就没有女人不能卖的,区别只在于价格高低罢了。 但不管怎么想,赵吉这番极具高度和格局的话,纪春林都不能装听不见: “小赵啊,我为你爸有你这样一个优秀的儿子高兴!但你放心,组织肯定不会让烈士流血又流泪,更不能让你父亲死不瞑目。” 赵吉心中冷笑,话说的挺漂亮,可一点实际的都没说,全是片儿汤话。 不过没关系,你不说,我逼着你说,他现在是占着大义的。 “纪叔,我是这么想的,在后勤科这几年,我虽然是临时工,帮忙的,可也接触并参与了许多具体工作,对部门所属业务更熟悉。 如果把我调到其他部门,能不能干好是一方面,耽误了大事,那可就是罪过了。” 纪春林眯起眼睛,这个小赵说话一套一套的,一步一步,步步紧逼,而且每句话听起来都是为组织考虑,不想给组织增加负担,简直又当又立,还让人无从反驳,厉害啊! “所以,我想能不能继续让我在后勤,不求其他,能让我踏踏实实工作,负责点实际业务,我就知足了!” 纪春林敏锐的抓住了赵吉话中的关键词——负责! 这个词乍一听没什么问题,就是想做些实际工作嘛,不想仅仅打杂那么简单。 可纪春林确信,百分百确定,赵吉口中的负责,是给他一定职务和权力的意思。 这么说吧,赵吉表面看似退了一步,不给领导制造麻烦,去别的部门跟人抢饭吃,一旦占了谁的坑,那就得罪人了。 他主动留在后勤,相当于要了个转正名额而已,没有任何利害关系,因为赵吉的这个名额,是他亲爹的死换来的,谁敢反对,那你自己下去跟赵大伟聊聊? 纪春林他们之前纠结的点就在于赵大伟的身份,他是副段长,还顶着烈士头衔,如果不把他儿子调到更好的部门和工作,就等着大伙儿在背后戳他们脊梁骨吧。 可要是赵吉主动留在后勤,那就不一样了。 但赵吉刚刚把话暗示的很清楚,我退一步,不让你们担骂名,但你们也得给我更多的回报,就在后勤科内,给他一个小小官儿的身份,不过分吧? 还是那句话,这要是还有人提出反对意见,就请主动去下面跟赵大伟聊聊,能说服赵大伟,一切都好说。 纪春林心中感慨:虎父无犬子,老赵,你可以安息了,你这儿子不弱于你! 不过纪春林没有一口应下,故作沉吟后,‘为难’道: “小赵啊,后勤的工作虽然轻松,但没什么前途。” 这话看似在劝赵吉三思,可实际上是在提醒赵吉——机会只有一次,你想好了再说,以后可没后悔的机会。 “纪叔,我想好了,就留在后勤吧,我没什么野心,就想踏踏实实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怎么都是一辈子,就像招待所的乔主任,兢兢业业,诶?听说他要退休了吧?” 纪春林确定了,这个赵吉绝对属狐狸的,瞧瞧这话说的,多漂亮,听起来是为了表达自己没有野心,想平平淡淡的生活。 可冷不丁提起招待所,就是为了告诉纪春林,他盯上招待所那一亩三分地了。 宁阳铁路招待所隶属于车务段后勤科,负责招待所工作的乔主任岁数大了,天天泡病假,坐等退休。 赵吉的意思很清楚了,我留在后勤科,不给你们添麻烦,你给我转正,顺便帮我拿下招待所的主导权,就这么简单。 要求高吗? 对于他这个22岁的年轻人来说,确实有点过分了。 可他是赵大伟的儿子,赵大伟是烈士,他的儿子理应得到更优渥的对待和照顾。 这么一想,把不起眼的招待所交给赵吉负责,似乎并不难以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