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份的寒冷，让地面铺满厚雪，雪混着泥泞变成了冰。　　 周秉昆跺着脚站在大众澡堂对面，直愣愣盯着澡堂房上直冒热气的大烟囱出神。　　 想到李素华的身体，要是让她知道自己把工作弄丢了，那后果可想而知...　　 双脚有些发麻，周秉昆跺了跺双脚，犹豫再三还是朝浴池门口走去。　　 他需要一份工作，虽然自己一个大小伙子去干修脚，说出去是有些难听，那也比混社会的无业游民强。　　 伸出手刚准备去推浴池的大门，就感觉大门里面被人用力拉开，周秉昆被这股劲拽了个趔趄，差一点就摔倒：　　 “啧，干啥啊，能不能慢点，这门口地多滑啊！”　　 勉强站住脚跟的周秉昆朝着屋里嚷嚷，只见里面探头出来一個一个脑袋：　　 “哎呦，同志对不住，对不住了！”　　 这位中年人两鬓已经微白，黝黑的脸上写满了着急，他穿着深蓝色的袄子，看到差点摔倒的周秉昆赶忙鞠躬起来。　　 “没事没事。”　　 周秉昆见对方道歉，本性善良的他自然不会揪着不放，再说他是来找工作的，也不能跟人干一仗！　　 稍微退后几步，因为紧张，带着棉手套的双手不由的扯起了绕在脖颈上的棉线：　　 “那个...你们这还招...”　　 “来！让一让！让一让！”　　 突然一道声音响起，门口军绿色的厚帘子被掀开，身穿纯白工作服的小师傅背着一老头，急急忙忙的跑出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刚积攒起勇气的周秉昆瞬间卸了气，嗓子眼好像被棉球堵住一样，吱吱呀呀半天放不出声。　　 老头身上披着厚厚的军大衣，脸上满是痛苦的神情，嘴里不断地发出哀嚎。　　 见到老头这样，中年人连忙跑下台阶，回头冲身后几个穿工作服的小年轻焦急地喊道：　　 “老王那个拉煤的板车呢！愣着干啥!还不快去找！”　　 小年轻见中年人发火，赶忙双手抱肩哆嗦着顶开门帘，四处寻找起来。　　 浴池门口乱成一片，周秉昆局促的捏着手套的毛边，犹豫着要不要先走。　　 “来来来！让开让开，板车来了！”　　 几人手忙将乱的将老头抬上板车，只见他僵硬的弯曲着腿，不住的呻吟。　　 中年人对背老头的小伙子，语气焦急的呵斥道：　　 “咋回事！咋给整成这样了？”　　 “老大，不是我！地太滑，老爷子一个没留神就摔倒了，然后就这样了！”　　 男孩边把军大衣往老头身上盖，边委屈的说着。　　 中年人瞪了他一眼，转身看到小伙子嘴唇冻的乌紫，不住地发抖，照着他脑袋一拍，粗声喊道：　　 “这多冷的天，是想冻死自己啊！赶紧进屋加件衣服去！”　　 周秉昆看着这一幕，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停下步子，朝板车方向不断张望。　　 中年男人不断拢紧老头身上的厚衣服，看着老头因为疼痛而愈发狰狞扭曲的面容，忐忑道：　　 “老爷子，我让他们送您去市院！”　　 “不...不用！哎呦痛死了，去131，送我去131。”　　 老头颤巍巍伸手搭上中年人的手臂，满头大汗，虚弱的说着。　　 “可是那太远了，我怕您撑不住啊，市院比131近啊。”　　 他反手握住老头满是褶子的双手，试图劝说他。　　 “哎呦！我说去131就去131！”　　 老头很坚决，声音也提高起来：　　 “啥时候走啊！哎呦疼死我了！你们家地太滑了！”　　 中年人急的满头大汗，不住的安抚着老头，又频频回头，朝着浴池门口望去。　　 人咋还不来！　　 这时，周秉昆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小跑过去，围巾包住他的嘴巴，使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那个，我去送老爷子吧，我知道131在哪。”　　 原本着急的直冒汗的中年人一听到有人帮忙，两眼放光，连忙扬起嘴角，冲着周秉昆直抱拳：　　 “哎呀，那可太谢谢你了小伙子！”　　 周秉昆木讷的摆手，隐约看到老头里面穿着单薄的衬衣。　　 脚也露在外面冻的毫无血色，他赶紧把自己的围脖摘了下来，围住了老头的脑袋。　　 稍稍犹豫下，又把自己墨蓝色的袄子脱了下来，包裹住老头的双脚。　　 “小伙子，不用，别冻到你。”　　 老头哑着嗓子朝着周秉昆说道：　　 “快穿上衣服，别冻感冒了！”　　 周秉昆傻呵呵的笑了笑，扛起了板车用来把控方向的把手，双臂使出力气，抬起前段，跑了起来：　　 “我体格好，这还得动起来呢!”　　 中年人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才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　　 “老大我们来了！”　　 刚才那两个小年轻穿着厚衣服跑了出来，正在四处张望：　　 “咦？老爷子去哪了？”　　 中年人拿手指戳他们脑袋：　　 “就你们这么个墨迹样，再有这种情况，我把你们都开了！”　　 少年们听到后，低头撩开厚厚的门帘又继续回去工作了。　　 ......　　 东北的冬季深夜伸手不见五指，周秉昆摸着黑，借助微弱的月光在雪地拉车，身上早就大汗淋漓。　　 雷锋帽被汗浸湿，丝丝白气从帽子上缓慢散发出来，飘到半空中转瞬即逝。　　 周秉昆感觉好像吞了一口热碳，嗓子一丝水分都没有，干涩的发紧，他向上拽了拽板车的扶手，喘着粗气闷声往前跑。　　 在周秉昆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前，终于跑到131门口，看到目的地，周秉昆瞬间脱力，一屁股坐在泥泞的地上，大口喘气。　　 前台值班的小护士听到门外动静，裹着棉袄撩开门帘走出来，见一年轻小伙坐在地上，又看到板车上的老头，连忙朝屋里大声喊人。　　 没过一会，几个护士和医生冲出来，老头因为寒风和疼痛，眉头微微皱起，嘴里流出细碎的呻吟，门前一片忙乱。　　 见老头被推进去后，稍稍喘匀气的周秉昆拉起板车刚准备走人，刚准备动身，一个小护士匆匆跑出来朝他喊道：　　 “喂！同志，等会儿，医药费你还没给呢！”　　 周秉昆身形顿在原地，略带慌张的看向小护士，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　　 见他呆头呆脑的也不说话，小护士脾气也上来了，叉着腰向前几步继续说道：　　 “喂！你把人送来就想走啊！”　　 本就不善言辞的周秉昆语塞起来，心中说不出的委屈，自己好心救人，难道还要承担医药费吗？　　 再说自己哪有钱啊！　　 他脑子有些乱，小护士可不管三七二十一，跺跺脚冲下去把周秉昆拽住：　　 “你赶紧的，这大冷天还要我陪你一起冻着吗？”　　 周秉昆就跟提线木偶似的，小护士劲儿大的惊人，把他一米八的大小伙子生拉硬拽进去。　　 “等等，那个，我就是路过帮忙的，这样，让我打个电话成不？”　　 他终于开口了，虽然语气弱弱的，可好歹是个态度。　　 小护士见他这样，感觉也不像坏人，于是语气松懈了不少：　　 “那你打吧，可不准走啊！”　　 说着，她带周秉昆来到值班台，指着电话道：　　 “诺~会用吧？”　　 周秉昆讪笑了一声，垂着脑袋，站在电话前想了半天，才拿起电话听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