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澜用手背抹掉脸颊上的泪,又堪堪擦掉眼角细碎的泪滴,站起身来,朝郑知微伸出手,“陪我吧。” 郑知微握住她的手,像她往日里总梦见的那样,紧紧握住宋澜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她心想,“就到这儿了,就到这里了,就可以。”她劝自己要学会知足,于是,快走几步,最终,与宋澜并肩。 她们再一次回到了急诊室。 覃欢看到了十指相扣的她们,没有前去打招呼,转身又忙去了。 就在急诊室门口,郑知微松下手,说,“姐姐,进去吧。” “那你等我吗?”她有些慌张,抓住郑知微两根手指,不愿松开。 郑知微笑着说,“等。” “我给我妈妈说一声,我就出来,很快的,郑知微...你等我......”她边往里走,边乞求着郑知微。 郑知微见着宋澜的身影走入繁闹的急诊大厅,看着她的身影被更多的人群包裹,郑知微淡然一下,然后..转身,往下走了一个台阶,又往下走一个台阶,她接连往下走,又朝向医院大门的方向,最终,像一片落叶一样,离去。 她想,她还是骗了宋澜,她撕掉了去杭州的车票,往家里走去,她知道,郑鹏还在那里。 她原本就哪里都不能去,杭州是牵制的手段,西藏是达不到的梦乡。她原本不忍心用这样残忍的手段逼迫宋澜离开,可世事命途如此,就连垂在疲惫精神中的贺春阳都知道,此刻,宋澜是不能跟郑知微一同离去的。 谁都知道啊,她们原本就不能就这样不管不顾地离去。 什么逃离死亡,什么逃离困境。 无非是自欺欺人的话。 郑知微只想彻底拥有了宋澜这样一个上午,在嘈杂的候车厅,作出结伴而行的模样,作出对未来憧憬的情态,这就...够了...... 宋澜从急诊大厅出来后,再也寻不到郑知微的人,停留在她脚边的只是一片枯黄的落叶,它代表着这个季节的破碎与凋零。 她寻着郑知微,不注意,一脚踩上枯叶,清脆一声,又碾作成泥了。 宋澜望着茫茫的,灰白的天,放声哭了出来。 像是弄丢了气球的小孩,望着天,嚎啕大哭。 只是可惜,真是可惜, 小孩有大人送上一颗荔枝味或是草莓味的棒棒糖算是安慰。 而宋澜呢,她什么都没有, 空空如也。 -------------------- 第二十四章 她如愿走出了医院,同时又走入了更浓稠的城市。 在这样浓稠的城市里,她丢掉了郑知微。 她的郑知微啊...在这座城市的何处呢?或是已经离开南下至杭州了吗? 宋澜茫然无措地走在街上,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着郑知微的电话。留给她的只有规律性的“嘟”声,她看着手机弹窗那开往西藏的车次提醒,恍然觉得是否刚才她没有听郑知微的,而是强行要求她一同前去,是否结局就不一样。 她们哪怕寂然无声,一路无言,只是看着景色从窗外倏然划过。 哪怕郑知微埋怨,且从此对她少了几些爱。 再哪怕,她去了再离开。 宋澜想,明明有种种情况都可以给她缓冲的机会,让她能够看到郑知微的倒退,看到她眼底里爱意的散退。 而如今,她知道郑知微退走了,像多年以前。 而她,被当头一棒,发闷到彻骨的疼痛。 她流下疼痛的生理性泪水,不自觉地走到了郑知微所租住的小区楼下。 门卫室的保安大叔仍旧玩着手机上的麻将游戏,对自己的工作毫不关心。门卫室门口堆积着快递,以及一群寻找快递的住户。 这里面,都没有郑知微。 宋澜想要上楼去敲响郑知微的门,去问她,“不去西藏,去杭州可不可以。” 其实去杭州也是可以的,她也很喜欢杭州,可不可以...一起去..? 但风一吹,吹走了她的不冷静与意气。 她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心里那般清晰地知道,在郑知微那里,她得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之于她,之于郑知微,这并不是去哪里的问题,而是,将要同谁去的问题。 宋澜也曾在更深的夜里,反问自己,有没有自信在分开十三年后还能淡定自若地谈爱,还能如年轻时那样给到郑知微最稳定的依靠,她们是否会相顾无言,是否会对那十三年闭口不谈,任由那一个小小的洞在岁月的侵蚀中变成无限阔大的深渊。 她此刻,在灿白的明日下,又将这些问题如数搬入脑海,不断反刍,借此...自我否定。 于是,她叹出沉重又气馁的气息,脚尖朝外,朝向来时的路,一步一步地离开。 她或许并不知道,在她走到路边的大树下时,郑知微还是出来了。 她以及一群急救人员,坐在救护车里,急急驶出。 她或许真的不该知道,也许,她再多等几分钟,她就能给到郑知微一些依靠,一些单薄...却唯一的依靠。 而这一切造就的她们两人,就像是分叉的树枝,一枝朝南,一枝朝北,各自落叶,又各自开花。她只可以见证她的凋零与盛开,可再如何努力,都无办法伸出依托的手,她真的...毫无办法...... 郑知微紧紧握着郑鹏的手,在救护车还未开到就近医院的时候,她已经感受到了郑鹏停止的脉搏。于是,无措的她紧咬着唇,又深深地握着郑鹏那一只苍老又瘦削的大手。 她的旁侧有医生在进行抢救,而那无情的数字,却在监护器上清楚地告知郑知微,郑鹏已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