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诊五楼有直通住院部的连廊,宋澜攥着一把墨绿色的大伞,在连廊上奔跑了起来。 当学生的时候,老师就曾警告过大家,在医院,非紧急情况,尽可能不要奔跑,不要制造不必要的恐慌,可当下,对宋澜而言,情况紧急,心中的红线已经恍然拉起。 她总归是担心,晚一秒,自己的伞就不能稳稳地撑在郑知微的头顶,那般美好却又瘦削的郑知微就会被大雨淋透。 她不想看见她的零落。 于是,她跑,狠命地跑,当她感受到心脏在她胸腔快速地跳动时,她清晰地知道,她同以前一样,做不了郑知微生命的过路人。剧烈跳动的心脏,明确地告诉她自己,只有郑知微,这一生,真的只能有郑知微... 她气喘吁吁,在走廊上与她再度相逢。 这一次的相遇,是她有意为之。 所以,她那般勇敢地往前走,一步一步走近郑知微,然后将握有雨伞的右手伸出去,努力地冲着郑知微笑,轻声劝说,“郑知微,外面下雨了。” 明明只是一句太过平常的提醒,但郑知微知道,宋澜在害怕,她在害怕自己会拒绝,声音颤抖,脸上也堆积着不安。 可是,宋澜不应该怕的,她应该最是清楚,从16岁起,自己就发誓一定努力做一个不会让她感到悲伤,害怕,顾虑的人。 即使是陌人,也应该这样才对。 一如既往地,她想要遵从着自己内心的誓言。 所以,郑知微伸手接过宋澜的伞,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她,“擦擦吧,头发都湿了。” 宋澜颤抖着手接过纸巾,紧紧地握在手心。 这一刻,她们之间只有一只手臂的距离,不足两米。 当郑知微拿着雨伞从宋澜身旁走过时,头发上的雨水一直下滑,最终,从宋澜的眼角滑过。 她走到走廊的尽头,站在一扇太过扁窄的窗户前。 这里能够看见楼下进进出出的人。 她等了一会儿,就看到了郑知微。她在往外走,被牢牢地遮在墨绿色的伞面之下。 大雨,你不能将她打湿。 -------------------- 第六章 郑知微回到派出所,正撞见李云辉拉拽着一对醉意熏熏的男女回到所里。 她看着女孩穿着有些暴露,泫然欲泣的样子,问着李云辉,“需要我帮忙吗?” 李云辉叹了口气,“先让他们醒醒酒吧。”说罢,就拽着他们走入里屋,暂时扣押起来。 李云辉喘着大气出来,顺手脱掉自己沾了酒秽的外套,皱着眉将衣服扔到一边,埋怨着,“现在年轻人失个恋都要死要活的。” 一旁打完水的陈富铭喝了一口刚接好的热茶,浓烟从他的杯口腾跃起来。他就在这样的模糊中清晰地接住李云辉的话,“云辉,你才多大就说别人是小年轻,身为我们所里最小的人,别一天天整的老气成成的,影响我们所的形象。” “铭哥,代表我们所形象的可不是我,是微姐才对。” 郑知微感觉到两束视线冲着自己就来了,她站定,笑着说,“看我干什么?” 李云辉凑近,八卦着,“微姐,你结婚了吗?” “你小子!”陈富铭抬手就敲了敲李云辉,“别打听女同志的个人问题。” “我这不是好奇嘛?” 郑知微听到,无奈地笑着,看着二十出头,年轻气盛的李云辉,淡淡地回应着,“没有,没有结婚。” “诶诶诶,那谈恋爱了吗?正好我表哥今年...” 陈富铭见郑知微脸色有些难堪,一把提溜住李云辉的后脖颈,然后责骂着,“让你别打听,你还介绍上了?你小子,来工作的还是来当媒婆的?” “我这是怕微姐一个人孤单,我表哥虽然人长得没有那么帅气,但是部队出身,军警不分家嘛,也能理解微姐的工作,铭哥,我是好心!” 郑知微看了一眼陈富铭,摇摇头,示意他不用责怪李云辉。 陈富铭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他比郑知微大个十几岁,去年郑知微下到他们所里的时候,他看见的是大病初愈后瘦削憔悴的郑知微,很多个值班的夜里,他们偶有交流。 当陈富铭好奇郑知微为什么会主动申请下到北安,到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派出所时,郑知微往往会晃晃神,然后淡淡一笑。 她虽然绝口不提之前在潼城公安局发生的事情,但总是会告诉陈富铭同样的答案,“北安是我的家。” 陈富铭久经沙场,虽未听到郑知微明确的回答,但他也能猜到郑知微藏在话语中的那些情愫大抵与爱脱离不了关系。 所以当他现在见李云辉扒着郑知微问东问西,就主动地将她把话头挡了去。 郑知微站在李云辉面前,认真地拒绝道,“云辉,谢谢你,但不用劳心我的事,我有喜欢的人。” 李云辉和陈富铭双双睁大眼睛,还未反应过来,就见郑知微抬腿往里走去。 刚才喝得醉醺醺的俩年轻男女还未醒酒,东瓜岭派出所又接到了新的警情。生生截断了李云辉想要八卦的心。 “南丰路与南新路交汇处发生交通意外。” 郑知微穿戴好警用装备,再度走出来,“我和铭哥去吧。” 陈富铭放下手中的保温杯,和郑知微走了出去。 被郑知微带回来的那把属于宋澜的墨绿色大伞,被好好地摆放在更衣室里醒目的位置,出警前,郑知微自私地想,她可不可以不将伞还给宋澜。 至少,她想留存一些,有关宋澜的物件。 而最终这把大伞久久地被放在派出所的更衣室里,宋澜没有去寻找,郑知微也没有去归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