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盈袖还是继续说:“本来我也不确定,然而你先前对丁杏下了狠手,之后却又露出惶然的神色。我知晓你以前见得多了,实则并不计较丁杏是不是值得可怜。当时在场的只有我和风公子,对于我,我自己想不到有什么值得秦姐姐你需要改了自己的性子,怀疑自己的做法的。所以只有风公子,再结合着后来花见青对你的敌意,我便晓得,风公子待你,大约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虽然那时候我不知道你的想法,这会儿也能看得明白。那么我想问问秦姐姐你,你自己心里怎么想的呢?若要敢爱敢恨,就别现在踌躇。”阮盈袖说了这番话,就肃然看着我,等我给她答复。 只是我却不敢告诉阮盈袖,在她同我分析这一篇大道理之前,我也是不知道自己心里竟然已经有了风祁墨。可是她这么一说,我又觉得十分贴合我的心思,却原来,我担心风祁墨觉得我杀人如麻,心黑意狠,和之后我听见花见青差点和风祁墨订婚而心里微堵,都是为着我已经喜欢他了吗? 过了良久,我才说:“我自然会尊着自己的心意来。小丫头放心。” 阮盈袖舒了口气,展颜笑着:“那就最好。千万别错过了。” 我心里对阮盈袖这番剖析是感动的,正要说两句什么谢谢她的话,屋内忽然有声很细的声音传来,是个男子一声低唤:“御儿。” 我想着大约是程厉醒了,而阮盈袖内力不如我,并没听到,我便提醒她说:“你程大哥似乎醒了,我不方便陪你进去,就先走了?” 阮盈袖惊讶了一下,倒邀请我一起进去,说:“程大哥人很好,认识认识也不妨。” 我点点头,究竟是阮丫头的意中人,我探望一下也是应该,便随着阮盈袖进了屋。 想是程厉一直拿药吊着命,屋内药味弥漫,他本来睁着眼看床顶,听见我们进来了,就挣扎着要起身,同时轻轻笑道:“盈袖,风公子平安接到你了。” 阮盈袖也是笑眯眯的:“风公子早就接到了,只是路上有事耽搁了,才回来的晚,让程大哥你忧心。”然后她转过头来介绍我,“这个是秦五秦姑娘,江家本来要找我麻烦,多亏路上她救了我。” 程厉冲我点点头,脸上是货真价实的感激:“多谢秦姑娘。你救了盈袖,对程某实在是大恩。” 我摆摆手:“救阮盈袖小丫头也是碰巧。不必这样客气。” 程厉仍微笑,果然如同风祁墨所说,不善言辞。 阮盈袖给程厉掖了掖被子,曼声吩咐着:“好好养病,先前都是我医治的你,万一你有什么意外,就是砸了我的招牌,你若胆敢这样,我可是追到地下也要狠狠骂你的。” 我见到程厉眼里划过了一抹痛心,然后就听他说:“盈袖,你是不是没有听我讲过,我和御儿的故事。” 阮盈袖脸色白了一白,我心说完蛋,这又是要说八卦的步调了,虽然我十分想听,然而终究是他们仨之间的私事,我参与了多不好,便准备起身告辞,刚抬了抬自己的老腰,程厉已经看出来,恳切地说:“秦姑娘请留下听我一起说。到底是我对不起江家姑娘,这一生也不能再回报盈袖救命之恩。我只想请姑娘了解了来龙去脉之后,替我好好开解盈袖,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而盈袖,她不愿我死。” 程厉话说的也算很直白了,阮盈袖的情意昭然若揭,他这是变相的拒绝。阮盈袖咬了咬唇,末了竟又笑说:“听程大哥说故事还是第一遭,那就快说吧,我和秦姐姐洗耳恭听。” 要认真说这个故事,非得从十年前开始讲起不可。 十年前,江南郡丰城还没有第一美人儿,因为江家四姑娘才八岁。而程厉十岁。 程厉家境不大好,父亲是有名的混球,整日混迹赌场,母亲见生活无望便在他七岁那年改了嫁,十岁以前,程厉都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非常凄惨。 到了十岁上,终于不那么惨了,并不是他父亲改邪归正,好好待他,而是他父亲终于赌输了全部家当包括那所本来就难以遮风避雨的房子,无路可走之下,将程厉卖给了江家做下人。 不得不说,在江家做一个规规矩矩的下人,要比和他那个父亲生活在一起好多了。至少吃得上饭,时不时还有点上面不要的肉食,可以偷摸拿来解解馋。 程厉年纪小,嘴巴也不甜,平常的下人都欺压他,使他去做些粗活,譬如挑水这种讨厌的活计,通常都是程厉的。 江府修得很好,引了城外的活水在府内建了个小湖,程厉挑水便是到这个湖来。途中要经过江家几个兄弟练功的地方。 程厉平常默默,心里面的盘算却很多,他知晓自己不能一辈子在江家当下人,作为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自己识字不多,武功却是看着江家几兄弟平常练习就也能得知一二的,他想着,偷着学点武功,来日找个小镖局去走镖也不错,便每次挑水经过练武场的时候,都斜着眼把江家武功的一招一式记下来。 程厉学的频繁,江家的水缸,也因此总是满满当当,却始终没有人怀疑他在偷学武功,反倒是管着程厉的小总管见他这么勤奋,常常夸奖他。有了这么一层,程厉挑水再频繁,旁人也只道是他想讨小总管欢心,并不起疑了。 然则程厉却是个聪明人,他学不到江家的武学心法,只能在招式上钻研。招式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套,他每晚都要过上好几遍,早都烂熟于心,闲暇时间,就潜心琢磨江家招式里的破绽。没成想在武学上,他也算个英才,三年下来,竟生生创了套每一招都能制住江家的武功。且这套武功和江家的武功招招吻合,若是打起来,只会让人觉得是江家同他约好了,演给旁人看的。 程厉到底年轻,十分得意,却苦于没有人说,只好憋在心里,每天在脑袋中比划一招一式,挑水时,吃饭时,几乎睡觉时都心心念念。 便是这个心心念念,导致了难以挽回的现在。 程厉十四岁上,已经长成了一个孔武有力的少年,然而因为没有门路,仍旧干着之前的粗活。也是这一年,江四小姐惹了个祸,被江壑老爷子罚到湖边的一个小院子里关禁闭。院子门倒是开着,只是门口站了两个黑脸门神,不论江四小姐怎么折腾,他俩都默不作声,只是不放她出去。 而程厉这天挑水,经过江四小姐被关禁闭的院子时,恰巧是她大发脾气之时。 两个黑脸门神仍然黑脸,江四小姐使个九节鞭,抽了他俩几回,都被顺手接住了,丝毫伤不了他俩,四小姐气的不行,正正看着程厉挑着俩水桶从门前经过,便厉声道:“那小厮,你过来,陪本小姐打架。” 说是打架,其实凭着她的脾气,就是挨揍罢了。程厉一是心心念念着自己的武功,完全忽视了外界,二是他早都耳闻江四小姐的脾气,到了这院子附近脚步加快了许多。眼见程厉飘飘然就这么加着速度过去了,江四小姐气上加气,使唤着门口的黑脸门神道:“你们!去把那个小兔崽子揪过来!我的话也不听,反了天了吗?!” 黑脸门神对视了一眼,并不挪步,江四小姐跺跺脚:“爷爷只说关我禁闭,没说不能让人伺候我吧?屋里那几个丫鬟伺候的不好,我要那个小兔崽子伺候!还不快去!” 黑脸门神又对视一眼,觉得有理,其中一个点点头,另外一个就追随着程厉的脚步去了。 程厉被抓过来时简直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这位姑奶奶。江四小姐把他带到内院的空地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直看的他毛骨悚然。末了,他还是行了个礼,恭敬道:“四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