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着方老四往外走,先上了一段阶梯,然后他摸摸索索按到了什么机关,在自己脑瓜顶打开了一扇铁板,当先出去了。一束阳光照了进来,我的眼几天没见天光,十分不适,眯了起来,这么缓了缓,方老四又在外骂:“滚出来啊,在里面磨什么死!” 我咬咬牙,从地牢走出去,举目四望,正如苏沁画所说,当真是个极小的院落,只有三个小屋落在四周,地牢处在后院,上面只有土灰,想来平日是掩盖住的,铁板上没动,换气空该在别处。 我随方老四走到了主屋的后门前,他现在门外行了一拱手礼,才道:“爷,秦五带来了。”江御阳的声音在里面响起:“你忙事去吧,让她进来。” 方老四应一声“是”,使力往我后背一推,我毫无抵抗之力,又未食什么饭菜,跌跌撞撞进了屋,木门在我身后合上,江御阳坐在屋内的案几后,带着轻视的笑容,盯着我。 “秦姑娘,你倒也有今天。”他面皮扯了扯,阴鸷地说。 我看他一眼,把头偏过去,淡淡地道:“人总有背运的时候,就好比你贵为江家大公子,不也是费尽心机才能坐上这家主位置吗。” 江御阳重重“哼”了一声,道:“听闻你与苏沁画有夺夫之恨,没想到你在她身边住了两日,精神气倒还不错。” 我没言语。所谓的“夺夫之恨”大概是苏沁画同他说的。 “你猜苏沁画给我出了一个什么主意?”他皮笑肉不笑,“她说你千真万确,是秦则暮的亲生女儿,而秦则暮干的那些事,她也断断续续告诉我了。所以,她帮我谋划,说可以纳你做妾,这样来日不论秦则暮成败与否,我都有利。” 我猛然抬头,不知道是不是苏沁画希望我能活下去,故而给江御阳出了这么一馊主意,但说实在话,要我委身于他,倒不如死了来的快活。 他见我惶然,更高兴了几分,带着猫耍老鼠的愉悦说:“秦则暮若成了,那我也算皇亲国戚;秦则暮若不成,你和你爹在地下相见,我也算做了一会好人。苏沁画这主意,你道好不好?”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道:“你胆子倒也大,纳我做妾?我若长在你身边,早晚有一日取你项上人头。” “好大的口气啊秦五,”他忽然起身,走到我身边,狠狠地捏住我的下颌,迫我抬起头和他对视,“你当你现在还是乌衣堂的秦五?曼陀醉梦散是不会断的,我隔一段时间就会亲自喂你,你的身体只会越来越虚,直至毫无武功,你废我右手,这便是报应。而你的下半生,都得在我身边摇尾乞怜――你以为,风祁墨会为一个江家的小妾拼命么?” 我心凉了一半,但绝不能露怯,只得直视着他道:“一向觉得江家三个孙子,唯你江御阳还算稳重,没想到也是个空想之士。若我爹事成,知道你这么对我,你以为他会放过你?” 他听了之后,“噗嗤”一笑,又忽然变脸,露出恶毒的表情,把我狠狠摔在地上。这一摔他运了内力,简直仿佛摔到了我的五脏六腑,我强忍着疼,坚决不发一声,然后听得他道:“如果真有那时候,你以为你还能说话写字吗?我就算毒哑了你,废了你双手筋脉,然后假意对你好,借你身份要个名头,你又能如何?” 我啐了一口:“江公子真的好毒辣的手段,果然,唯有你这样心黑种子,能勾结外人,暗里操纵,杀了自己的亲爷爷和亲弟弟!” 他倏然变了颜色,弯腰提着我的领口,怒道:“谁说的?!” 我冷笑一声:“怎么,敢做不敢认?” 江御阳盯了我许久,又将我甩到地上,回身走向书桌,提笔刷刷刷写了些什么,然后道:“本想晚一些再毒哑了你,然而你这女人知晓太多,不该再让你说话了。”然后向外面喊道:“来人!” 门骤然被推开,一个少年定定站在门口,面色沉重而带着难掩的伤心,皱着的眉间全是不知所措与难以置信,他双手紧握,好似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来话:“大哥,你想叫谁来?” “啪嗒”,江御阳手中的毛笔跌落在桌上,他愣愣地道:“三弟……” 这少年正是江家三兄弟中行三的江御天。 “大哥,这女人说的,都是真的?”他指了指我,声音略带沙哑。 江御阳往门口走了几步,有些急躁:“三弟,这里面很多事,你现在不懂。” 江御天也上前几步,和他大哥针锋相对:“对,我不懂,孙子辈里,我原本就是那个最蠢的,但是!即便我蠢,我也知道,爷爷从小到大没短过我们衣食,将我们养大!而我的二哥,他私下不止一次和我说过,他要辅佐你在江家家主位上稳稳坐着!但你是怎样对待他们的,你说啊!” 江御阳眉头紧锁,仍在分辨:“老二他怎么说你都会信,那大哥的话你就不信了吗?自我右臂被这个贱人,”他指了下地上的我,续道,“……废了后,爷爷不是一次两次暗示江御林要替代我的位置,你看不见吗,那次回家之后,所有的要紧事,全交给了老二在做。” 江御天却根本不接受他的这番说辞:“即便二哥最终成为江家家主,他也绝不会取你性命,我们三兄弟一母同胞,谁坐这个位置不是一样,你却为了一己之私,害得他命丧黄泉,你有良心吗?” “是,我没良心,”江御阳连连冷笑,“所以我说你不懂,你最大的好处就是生的晚,你永远不会明白,我被棍棒从小打到大,一言一行无不是按着江家家主的规矩来做,最终却被作为弃子,无人问津。我怎么能忍?我怎么能忍!” 大约是江御阳太过疯狂,江御天也被震了一震,一时间屋内都沉默了。 良久,江御天才忽然动了动身形,一把将我拉起来,对他大哥说:“所以呢?就因为这样,你恰好能把这个无数次害我江家的女人娶回家?哦,也是,你和她一起,害死了爷爷和二哥,这下真是得偿所愿!” 江御阳脸上青筋爆出,十分气恼:“三弟,你不要胡说,我娶她不过是权宜之计,何况你过来看,”他走至书桌前,拿起刚刚写的东西,“我已经给那边写信,让他快点弄些能把人毒哑的东西,我已经在给爷爷和二弟报仇了你知道吗?!” 江御天双目通红,已近狰狞之态,他一手抓着我的右臂,一手直接罩住了我的脖颈,然后道:“不劳大哥费心了,我既不能杀你为爷爷与二弟报仇,就让这女人立刻下地狱,去偿还我亲人的性命吧!” 他边说,手上就加重了力道,我立刻觉得呼吸不过来,左臂使力要推开他,他拼了命又拼了一身的内功,死活不动。慢慢地,我觉得四肢无力下来,眼前的光景也越发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