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我命令,关闭城门!” “全体原地休息,等到天明再作行动!” 哈耶木大声下令。 天亮之后,视野变得开阔,能够远远看到对方的伏兵,就算对方设伏,也构不成威胁,反而可以绕到后面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又转头吩咐负责情报事务的心腹:“增派斥候到赤城堡,密切观察明军主力的动静,若是有大部队出城,必须以最快速度报给我。” “遵命!”心腹离开。 …… 独石水河畔。 朱祁镇、石亨、石彪站在一个土包上,借着月光,居高临下远眺南边的动静。 有点望眼欲穿的感觉。 可惜今晚特别平静,就连风都是柔的,只有不知名的夏虫在草丛里吱吱鸣叫。 “皇上,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马营堡的瓦剌兵还没出现,他们会不会已经识破了咱们的意图,躲在城堡里面不肯出来?” 石彪有点沉不住气了。 “急什么?”朱祁镇瞥了一眼石彪:“对方骑的是普通马,不是仙界电马,他们需要走走停停,哪有这么快就能来?” “嘿嘿,倒也是啊。”石彪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 “再说了,就算今晚他们不出现,咱们也没有什么损失,权当进行了一次实战性质的长途练兵。” “没错,皇上英明啊,就是这个道理!”站在旁边的石亨赶紧接话。 自从上次侄子杀掉了五千瓦剌骑兵之后,他感觉皇上对他的敌意大大减轻了,这是一个很好的迹象,他决定加倍努力,以求彻底消除皇上对他的怨恨。 “……”朱祁镇表情古井无波地点点头。 却在心里嘀咕:朕今晚如此兴师动众,不会真的颗粒无收吧? …… 一个多时辰前,赤城堡城门外。 王振满脸愕然地看着朱祁镇骑在仙界电马上,跟着一众士兵翩然消失在夜幕中,惊得说不出话。 片刻之后他才如梦方醒:“不得了喽,皇上身犯险境,我得找人把皇上给请回来!” “我该找谁呢?” “谁在皇上面前说话的分量够重呢?” 王振琢磨了一下,决定去找井源。 他来到井源的兵舍,却没看到井源,就一路问人,打听井源的去向。 终于,他在李珍的住处找到了正在喝酒的井源。 “王掌印,来来来,一起坐聊会天。”井源热情地招呼王振。 他对王振的态度比较友好,不像有的朝中大臣,在背地里恨不得要王振赶紧死,这其中最大的原因是王振对井源很客气。 毕竟井源是驸马,属于皇亲国戚,加上又能打仗,所以王振从最开始就对井源另眼相看,从不刻意刁难,也没问他要钱。 这就导致了井源对王振的印象还挺好的。 “哎哟,井都尉,大事不好了,皇上坐上仙界电马,跟电马营的人一起去攻打马营堡了。”王振急得嗓音都变了。 “什么?”井源脸色一变,腾地就站了起来:“你为何不劝阻他?” “井都尉,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皇上的脾气,他这段时间连续打了好几个大胜仗,信心足了,我说的话他都不肯听,我哪能拦得住他呀!”王振觉得十分委屈。 “皇上出去多久了?” “有两刻钟了。” “李珍,咱俩赶紧出发,带千二营的人前去救驾。”井源一把将坐在地上的李珍给扯了起来。 他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冲击了一下,猛然惊醒,终于想清楚今天上午在御书房时隐约感觉到的破绽是什么了。 如果阿剌知院的人不是从正面增援马营堡,而是包抄到电马营的后面,让电马营没法退回赤城堡,电马营不仅陷入极度危险中,连皇上都有可能被对方俘虏。 “井都尉,皇上临走时留下口谕,要你今晚负责守城,绝不能让瓦剌人偷袭成功。” “……”井源表情一滞,没想到皇上考虑得还挺周到,居然想到瓦剌人有偷袭的可能。 “老井,咱们去找张辅,让他负责守城,反正他最擅长这个,咱们出去把皇上给追回来。”李珍反应很快。 “嗯,也只能这样了。”井源点点头。 三人来到张辅的兵舍,王振因为跟张辅的关系不是很好,所以就站在院子外面等,没进去。 井源和李珍两人进去了一会儿,又走了出来。 “井都尉,英国公怎么说?”王振赶紧问。 “他答应了。”井源苦笑着摇摇头。 其实刚才的劝说很不顺利,差点就失败了。 张辅正在喝闷酒,见井源让他守城门,先是精神一振,但是等他得知这不是朱祁镇的意思而是井源的意思,顿时眸光一黯,表示拒绝。 “老将军,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我急着要去把皇上追回来,这里需要一个德高望重之人主持大局,除了您还有谁能扛下这个重担呢?” 井源赶紧给张辅戴高帽子。 连戴了几顶,张辅这才答应。 井源李珍来到千二营,把7000士兵全部叫起来,整装集合。 “井都尉,咱家也要去。”王振突然抓住了马的缰绳,提出要求。 “王掌印,此去是打仗,你何必冒这个风险呢?还不如守在家里,静待我们的好消息。” “不,我不在乎风险,皇上能冒得,咱家为何不能冒风险?”王振态度非常坚决。 “那好吧。”井源只好答应。 不多时,赤城堡的城门打开,士兵们举着火把,排着整齐的队列从堡内跑出来。 从远处的山头远眺过去,就像是一条火龙缓缓游出,向北推进。 “不好,明军的大部队终于动了,我得马上回报万户长。”一直躲在山坡上密切注视明军动向的瓦剌斥候,赶紧从树顶上下来,骑上马,向马营堡飞奔。 很快,正在马营堡焦急等待情报的哈耶木收到了这个消息。 “明军的大部队开始动了?” “这说明他们今晚确实要搞大动作,目标直指独石堡,他们这是兵锋直指阿剌知院元帅啊,根本就不是在半道上伏击我!” “如果我不去增援独石堡,那么阿剌知院元帅的一万人就算突围,也很难逃脱明军电马营的围攻。” “所以我现在必须立刻出发,把阿剌知院元帅救出来,然后撤回蒙古草原。” “我方两万骑兵打对方三万电马兵,至少是势均力敌的较量,突围逃走肯定没有问题,如果对方没有传说中那么强大,说不定我军还能重创对方。” 哈耶木想到这里,拔出腰刀,向上一指,厉声喝道:“传我命令,放弃马营堡,作战部队在前,粮草辎重在后,立刻向北边转移,前方目的地是独石堡!” “遵令!”一万瓦剌兵气壮山河地回应。 与此同时,距离马营堡45公里之外的独石堡,瓦剌兵马大元帅阿剌知院也收到了来自蟾蜍教的紧急情报。 因为这只猫头鹰要多飞45公里,中间需要停下来在树枝上歇脚,所以阿剌知院收到情报的时候,正是哈耶木率军离开马营堡的时候。 “明军电马营三万人今晚攻打马营堡?唔,电马营不擅长攻坚,只擅长打运动战,所以我敢断定这三万人一定对马营堡围而不攻,真正目的是要锁住这一万人,不让他们突围逃走。” 电马营上次杀光了额尔顿的五千人后,消息传回,瓦剌军队高层十分震惊,派密探收集了大量关于电马营的情报,所以阿剌知院对电马营的战术特点并非一无所知。 两军对阵,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败。 “真正有攻坚能力的是明军的五军营,他们有攻城炮,我敢断定,明军主力部队很快就会离开赤城堡,向马营堡推进。” “我现在必须出发,以2打3,击溃明军电马营,然后把这两万人撤回大漠深处,跟也先太师汇合。” “朱祁镇若是继续追击,我不介意在大漠深处跟他打一场猫捉老鼠的运动战。” 阿剌知院沉思片刻,下令全军整装,离开独石堡,杀向马营堡。 …… 独石水渡口。 三万名电马营士兵依旧趴在三处高地上埋伏。 三处高地,形成一个扇形,将渡口环绕。 月光如水照在这片平坦而开阔的河谷上,地面布满了细碎的砾石。 朱祁镇忍不住着急起来。 现在已经进入寅时,再过一个时辰天边就会露出鱼肚白,到了那时,就算哈耶木的人来到也会发现这里有伏兵,今晚的计划就彻底落空了。 “皇上,我感觉对方可能已经识破了我们的计策,他们不会来了。”石彪收回了向远处眺望的目光。 在黑暗中盯着一个地方看,看久了,眼睛酸得很厉害。 “无所谓啊,反正咱们也没损失,就当朕亲自参与了电马营的实战演练。下令,让士兵们收拾东西,准备回程。” 朱祁镇虽然表面上是这样说,但心里还是很失望的。 原本以为能打一次大胜仗,就像石彪上次那样,却没想到等自己亲自带兵出征时,却是颗粒无收。 “皇上,胜败乃兵家常事,更何况咱们并没有败,只是没有取胜而已,不是皇上的计谋不高明,而是瓦剌人太狡猾……” 石亨看出朱祁镇心里不痛快,赶紧出言宽慰他。 “行了,不用说好话,朕心里很清楚,是朕的计谋还不够高明,如果由井源来谋划,或许能让瓦剌人上当。”朱祁镇自嘲地笑笑。 “皇上言重了,井都尉哪有皇上高瞻远瞩足智多谋……” “行了行了,朕最不喜欢的,就是你们的阿谀奉承,明摆着的事实还要硬是屎上雕花,朕的军事才能不行,不行就是不行,这有什么好掩饰的呢?” 朱祁镇有点发火了。 主要是心里不痛快,被石亨这么一撩拨,拍马屁又没掌握好火候,听起来像是讽刺一样,朱祁镇顿时就控制不住了。 “朕知道,朕没有军事天赋,既比不过太祖也比不上成祖,就连手下的将领也比不过,上次石彪带三千电马兵出来就杀掉了五千瓦剌人,而朕这次带三万人出来,却连瓦剌人的毛都没碰到,朕差得很!” 朱祁镇恼火地吐了一泡口水,真是有种有气没处发泄的恼火。 扑通!扑通! 石彪和石亨吓得同时跪在了地上。 尤其是石彪,更是被吓得瑟瑟发抖。 皇上居然当众拿他跟自己比,还说自己的军事才能比不过他,这就是大祸临头了,哪有人敢把自己的军事才能排在皇帝的头上? 就算是皇帝排的名次,这也是非常犯忌讳的,你的军事才能这么强,比朕还强,那若是有一天你想造反,朕岂能制得住你? 还是提前杀掉省事! “皇上,您千万不要这样说,末将的军事才能真的很一般,上次只不过是瞎猫撞到死耗子,纯粹是上天给的运气,这绝对不是末将有才能啊,呜呜呜……” 石彪趴在地上哭了起来。 是真的哭,不是装样子。 他在心里很清楚,皇上对今晚的挫败非常耿耿于怀,已经有心结了。 如果不马上解开这个心结,那么他真有可能大祸临头。 尤其是等下电马营回到赤城堡,大家一问起,皇上亲自率队出战结果颗粒无收,众人就算嘴上不说什么,但眼神和表情的不以为然是瞒不住的。 皇上哪容得下这个啊,肯定得找人出气。 说不定找个理由就把他给杀了。 “行啊,都起来吧,朕不是昏君,不会把比自己强的人都杀掉,用这种方法来让自己成为最强。” 朱祁镇兴致阑珊地转过身,走到另外一边,想让自己冷静一下。 顺便平息心中的怒火。 这时候他想到了王振,要是王振在身边说几句贴心窝的话,他也不至于会发火成这样啊! “瓦剌人,你们咋就这么讨厌呢,咋就不肯上当呢?” “你们至少派一队侦察兵过来,让朕伏击一下,挣点面子,也好啊!” 朱祁镇站在土包上,眼睛定定地望着远处,年轻的脸庞写满了不服气,就像一个被同伴抢走玩具的小孩子。 就在这时,他觉得视野中的某处像是晃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