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快!这边!”“二连三连,子弹上膛!保持警戒!”“遇到反抗!格杀勿论!”……“这里是医院!军部的医院!你们不能在这里杀人!”“别说是军部医院!就是军部,也正在杀人!”…… 当韦凯君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四月十五日了。他蒙胧中听到,病房外乱糟糟的各种军令声和部队嘈杂的跑步声,外面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件。 韦凯君实在口渴,他从床头摸来一杯水,“咕咚咕咚”的便喝了起来。 喝完水,韦凯君叫了几声,“廖铣初!廖铣初!陆由!” 可是良久,没有人应答。 “几个兔仔子。”没听到有人应答,韦凯君便又扯着嗓子大叫了一声,“廖铣初!!!” 突然,病房的门被撞开,闯进来两个士兵,他们手持长枪,表情严肃的恶狠狠的盯着韦凯君看,这两人……好面生…… “你们是哪个部分的?”韦凯君问。 两个士兵相互看了看,又转向他,大声道:“老实呆着,不许乱动。” “咦?难道是自己被俘了?不对啊,这两个士兵身上,明明穿着咱革命军的军装呀,他们怎么……难道是被假冒的革命军俘虏了?”韦凯君心里嘀咕着没再说什么,他向门外探了探,在外面,革命军的同志们每个人都荷枪实弹,表情异常严峻和冷漠,外面的空气,紧张,惶恐,烟云密布…… 两个士兵没发现什么异常,退出门去,把门关上,锁紧……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把门打开!” 韦凯君像是突然被一束光明照亮了似的松了口气,他坐了起来,探向门的方向。 门打开了,覃云鼎带着一队战士走了进来,见韦凯君醒了,他原本冷酷而又凝重的表情,突然勉强着微笑了起来,亲切道:“师兄,你醒啦?” “诶,诶……”韦凯君应答着,又望向他身后的一队表情严肃的士兵,他想问什么,可又没有问…… “你们都出去!”覃云鼎对身后的士兵命令到。 而那队士兵,却都无奈的犹豫着什么似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都低下头,没人后退一步。 覃云鼎掏出手枪子弹上膛指向身后的一个士兵,厉声道:“我不想手足相残!你们也不要逼我!” “团长,这……” “滚蛋!!!” 无奈,士兵们只好蹒跚着退出门外。 覃云鼎关上门,思量少倾,又重沉的转过身来,他的表情,显得异常凝重。 “嘿,这……外头怎么了?我们,北阀失败了?” 覃云鼎想捏起笑脸,却始终笑不起来,他鼻子深深吸了几口气,道:“师兄,你,饿了吗?我叫人……”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师兄弟这么多年,不管道路多艰险,也从没见过覃云鼎这么犯难,而今天,韦凯君能感觉到,覃云鼎心里,真的很难…… “外面……在清党……” “额?”韦凯君不明白,什么叫“清党”,他锁紧了眉头,“清的什么党?” “我们……在清你们……” “什么我们你们……”韦凯君话一出口,他便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他的心,突然一阵拔凉…… 看师兄像是全明白了,覃云鼎慢慢走到病床前,低下头,倒了杯水,递给他。 “为什么?革命形势不是很好的吗?这是为什么?”韦凯君问。 “我也希望还像在广州、湖南、福建、江西那会儿一样!可是!!!!”覃云鼎说着,重重的把水杯扣在桌子上,他发怒着,喘着粗气,他的眼球里,布满了血丝。 “廖铣初和陆由他们呢?”韦凯君突然想起了他的同志们,他紧张的问。 覃云鼎狠狠的咬了咬牙,沉默着,没有应答。 韦凯君像是领会到什么了似的,心里一怔,像是被扎漏了气的气球似的,浑身没了气力…… 覃云鼎抹却眼角的泪水,沉重道:“廖铣初……陆由和二连的大多数弟兄……都被处决了……” “怎么会这样子!怎么可以这样子!!!这么优秀的指战员!这么优秀的战士!!他们为革命为阀大业付出了多少鲜血!!!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子!!!!”韦凯君突然疯了似的抓住覃云鼎,大骂到:“你是他们的团长!!你是团长!!!你为什么就不保他们!哪怕把他们撤了职扔回老家种地也行为什么非要赶尽杀绝!!!为什么!!!?” 覃云鼎无言以对,他低着头,淌着泪水,他显得很无力,也很无奈…… “你是知道的啊师弟!他们不是犯人!他们不是敌人!为什么要处决了呢?”韦凯君说着,抹却脸上的泪水便要走下床去,“不行!我得找军长去!我得去找军长问他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覃云鼎扑上去紧紧的抓着师兄的手,他流淌着眼泪道:“这……就是军部的意思……” 韦凯君满腔怒火,大声道:“军部……军部也不能说杀人就杀人,我要到大本营去,我要去找总司令,我要问清楚!为什么要朝自己的同志开枪!!为什么要杀害对革命作出过贡献的同志!!!” 覃云鼎死死的抓着他的手,痛苦着,“命令是总司令下达的!” 听了覃云鼎的话……空气像是瞬间凝固了似的……房间里……没了任何气息…… 昔日在一条战线上同生共死的同志,而如今…… 韦凯君沉默良久,他沉痛道:“你放手!”说着,他便要挣脱着走向门外。 “你不能出去师兄!”覃云鼎死死的拉着他的手,“只要你出去就会……” 韦凯君没有理会,他挣开覃云鼎的手,恍惚的扑向门口,打开门…… “唰!唰!” 见韦凯君要走出来,门外十几个士兵立刻端起枪便顶住他的胸膛。 “你们干嘛!我是特务营的营长!我要见军长!闪开!”韦凯君使出浑的身力气喝斥到。 “上头有令!只要你走出这道门!我们就可以开枪!” “你敢!” “咔咔咔!”众士兵突然瞪大了眼,子弹上膛,准备开枪。 “谁敢开枪我毙了谁!!!”覃云鼎冲上前来,他拉住正要迈出门口的韦凯君。 韦凯君知道,只要自己一只脚踏出门去,他们肯定会开枪,谁也阻止不了他们。 无辜,无奈,无语,韦凯君颤抖着双唇,只得在覃云鼎的搀扶下,走回病床。 “你!去打一碗粥来!加两个肉包子!”覃云鼎回过头,对门外的士兵说到。 士兵收起枪,转身便离开,其他士兵也都把枪收了起来,门关上,继续在外面警戒。 在房间里,兄弟俩儿,没再说一句话,他们都沉默着…… 不一会儿,士兵捧着一碗热粥和两个包子走了进来。 “你丫的脑子一根筋啊?我说拿两个你就拿两个,不会多拿一个吗?”覃云鼎接过碗,瞪了士兵一眼。 “那……那我再去多拿一个……” “滚出去!”覃云鼎又瞟了士兵一眼。韦凯君知道,云鼎也是有气没地儿撒。 士兵低下头,转身离开。 也不知道自己多少天没吃过饭了,看着这粥和包子,韦凯君的肚子,确实也饿了。他“呼啦呼啦”的埋着头吃着。 “慢点,慢点,不够,我再去给你拿。”“慢点儿……”覃云鼎看着他吃着,自己也不觉流出口水,他“咕咚咕咚”的在一旁看着。 “师兄……谢谢……” “额?” “如果不是你,弹片就扎在我的胸口上了,我可能也就……” “嘿,这时候还说这些,我做师哥的,理应多承担些。”韦凯君头也没抬,只是闷着头喝粥。 覃云鼎看着他,微笑着,“你慢点儿,慢着点吃。” 这饿的,韦凯君哪有功夫理会他的“劝说”。 “哦对了,城里假冒的敌人都消灭了吧?”韦凯君转着碗舔着。 “早就解决了,现在都四月十五日了。” “额?四月十五日了???” “嗯。” “我在这睡了大半个月了?” “我还以为你醒不来了呢。”覃云鼎说笑着,轻轻的拍了拍韦凯君的肩膀,又推了推,看见师兄没事了,他就真的放心了。 “他们打算怎么处置我?什么时候处决?” “这……”覃云鼎愣住了…… “怎么?还要让你亲自送我上路啊?” “怎么可能。有我在,没人敢把你怎么样的。” “呵,有你在,廖铣初和陆由他们呢?你一个也没保住。”韦凯君吃完,把碗扔在桌子上,认真的坐正了起来,像是听军事报告似的,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你跟我细说一遍。” 四月十二日,以J光头为首的国民党新右派在上海发动反对G民党左派和G产党的武装政变,大肆屠杀G产党员、G民党左派及革命群众,而J的这一反动政策,得到桂、粤等右派G民党高级将领的支持…… 当听完自己的三个连长和许多革命同志都被处决的经过后,韦凯君暴怒了起来,他拍着桌子大声道:“中山舰的事发生以后我就说!跟你们这帮大财主大公子大流氓一条船,迟早是要被你们吃掉……” “信仰不同,这不能怪……” “信仰?这是什么狗屁信仰?自孙先生走了之后,你们还有信仰吗?你问问那些举起屠刀砍向自己同志的人,你问问他们心里还有丝毫的信仰吗?那些新军阀就是假借孙先生的伟大理想和抱负,空谈信仰笼络人心,最后建立新的军阀和**统治!!!”韦凯君说着,一掌把碗打翻在地上,“咣”的一声,碗摔碎了,就像这破裂了的大革命似的。 门外的士兵听到声音,立刻端着枪闯了进来。 地上,只见破碎的碗的碎片,覃云鼎和韦凯君,各自坐在各自的位置上,没有任何动作。看了一会儿,他们便又关上门,出去了。 覃云鼎没再说话,他轻轻的拍了拍韦凯君的肩膀,像是在安慰他似的。 “我告诉你!总有一天!会有另一次从南向北的新的北伐!一次彻底的反帝反封反du裁的真正的中国的革命的北伐!!!!”韦凯君咬切齿的狠狠道。 覃云鼎此时,只是低着头,认真的听着,而在他心里,他并不认为韦凯君说的是对的,他也不相信近期内还有人能再次号召“第二次北伐”的新的革命。 沉默良久,见韦凯君的气稍微消了一些,覃云鼎凑到他耳旁,轻声道:“晚上我会把后面的守卫调走,到时会有人来接你,你就跟他们一起回家吧,在桂北县,多少田地,只要你种得了,我就让我阿爸给你……” “我们家有再多的田有再多的地有个屁用!!!我们抛头颅洒热血参加革命,不是为了自家有田有地有生计!我们为的是千千万万的受苦受难的中国的老百姓!!!你覃云鼎当初参加革命,口口声声说着民族民权民生!现在你告诉我!你们的信仰呢!!!?你们的民族民权民生在哪里!?”韦凯君再次激动了起来,他真恨不得当着总司令的面大骂几声。 覃云鼎努力压低了声音劝道:“当务之急,是你要安全离开这里,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韦凯君怒气难消,却也只能无奈的愤懑着。 那天,覃云鼎和韦凯君兄弟俩儿,没再说别的话,他们只是希望,将来,在战场上,兄弟俩儿不要遇上。 晚上,覃云鼎把救下的几个G产党员和韦凯君一起,送出城去。韦凯君等人,也换上了便装,朝武汉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