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自康明路那边厢的枪声响起时，并未引起居住在仁寿巷19号院内诸人的足够重视。日伪统治下的汉口，哪天若没几声枪响，反而不正常。 　　 19号楼内，一楼的堂屋门口，小冉坐在一张木靠椅上翘着二郎腿在看报纸，他的任务就是担任警戒。二楼周淑雅房内，她坐在床铺上盯着铺在床上的康明路一带地形图正研究着，隔壁一间房里，老Q海川尚躺在床上打着呼噜，俩人基本处于一种静态中。整幢楼里忙着的人就是偏厦厨房里的巧英了，“一家人”的饭菜得由她来做。 　　 19号楼距康明路约七八百米远，当那边的枪声隐约传来时，巧英并没当回事，嘴里叨叨了一句，不知道又该哪个倒霉了。饭已经做好，一荤一素两个菜也已准备妥当只等着下锅了，她上楼来到自己和周淑雅同住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里面周淑雅应了声“就来了，”巧英轻轻推了下门，里面拴着。她就有些搞不明白了，大白天的拴什么门呀。 　　 周淑雅过来开了门，巧英看她一眼又往床那边瞧了眼，开玩笑道：“青天白日你搞什么鬼呢？” 　　 “女人嘛，总有不方便的时候，这楼里又不只住着你一个女人是吧？”周淑雅淡然地将话题往女人身上扯。 　　 巧英果然没再深究了，说：“饭已经好了，就等着炒菜，宗昊出去有一会了，怎么还不回？” 　　 周淑雅抬腕看了眼表说：“才十点半，还早着呢，估计快了。” 　　 这时走廊里传来海川打着哈欠的咕哝声：“两顿当一顿不早了，我都饿醒了。” 　　 巧英略有些讶异道：“你个夜猫子还晓得饿呀，平时不喊你不晓得醒。” 　　 揉着眼睛的海川哄她开心道：“还不是被你的饭菜香味儿勾起来的。” 　　 巧英吃吃笑着用汉口方言说：“一天到晚就晓得瞎款，我的菜还冇下锅咧。” 　　 海川下楼刷牙洗脸，见楼下只有小冉一人，便问他早上宗昊是不是又出去了，还没回吗？ 　　 小冉摇摇头，海川神色上便有些着急了，周淑雅和巧英跟了下来，见他这副样子，周淑雅便说：“你在担心昊昊？没事，他精着呢，十六岁参加革命的老地工了。” 　　 海川的一张脸便沉了下来，指责道：“你也是太放心了，我得出去看看。” 　　 在他转身欲去时，被巧英一把拽住了，说还是她去比较合适，海川的身份过于敏感容不得闪失。 　　 巧英走后，海川原地顿着脚，显得颇有些焦虑地说：“我就不该答应你们的，真要出了事，我可是万死莫赎呀！” 　　 已然转身回房的周淑雅被他说得神情凝重起来，转回身走到海川面前对他说：“言重了海川同志，莫说我们此行本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即便有个什么，又与你何干？昊昊是个知轻重懂分寸的人，再者说了，此地并无什么人认得他，他又哪里来的意外？” 　　 退开一步的海川原地转了一圈，看着周淑雅几番欲言又止，周淑雅蓦然警醒了：“你是说纲堂？” 　　 叹了口气的海川说：“也许是我过于敏感了，但你也该明白，并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周淑雅凝重的神情愈发黯然了：“我真该死，怎么就从没往这上面想，我得马上找他去。” 　　 “等等，”海川伸手拦了她一把，外面响起单车的铃声。“应该是巧英回了。” 　　 周淑雅一把摔开他的手向院门那跑去，小冉已先她一步打开了门，一脸慌乱的巧英将手里的单车往小冉手里送去，脚下踉跄了两步，跟过来的周淑雅一把扶住了她，焦急地问：“怎么样？” 　　 边喘着粗气边摇着头的巧英说：“离着康明路还有段路，我就听有人说紧挨着康明路的景园巷有个年轻男子被日本人枪杀了，警察局的人已封锁了现场。” 　　 周淑雅的身体一个晃荡，海川在她身后撑了她一把安慰道：“你先别急，我过去看看。” 　　 他正转身去推靠在墙边的单车，小冉已一手拎着单车过来了。 　　 “我也要去，你带上我。”周淑雅跟着海川转到单车旁。 　　 “你去什么去？若宗昊真出了事，那儿搞不好就设下了一个陷阱，你找死啊。”海川低声喝道。 　　 “可我，你让我在这儿怎么呆得住啊？”周淑雅颤抖的声音已带着哭腔了。 　　 “呆不呆得住你都给我老实呆在这儿。我已经犯下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你还要我犯第二个吗？要死死我一个。闪开！”海川伸手去抓单车，却被小冉牢牢握在手里。“不一定的事，就都别把死挂在嘴边好吗？这屋里只有我去最合适，你们等我的消息。”说罢一掌推开海川，一把拎起单车就出了院门。 　　 被小冉扔下的三个人，海川在院子里来回走着，一支接一支抽着烟；周淑雅坐在小冉的那张木靠椅上，双手捧着脑袋陷入深深自责的痛楚状中；而巧英则站在厨房门口一副神不守舍态。 　　 时间一分一秒在三人的忐忑纠结中显得是如此的漫长，那份煎熬几令他们窒息。终于，海川忍不住低沉地嘶吼了一嗓子：“怎么还不回呀！” 　　 回应他的竟然是楼上的电话铃声，三个人几乎是整齐划一的一个弹跳而起向楼上冲去，自然是腿长的海川第一个抓起了话筒，听到对方声音的刹那，他愣了一愣，竟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开了口。 　　 “是你呀。我知道了，会准时喂食的。” 　　 放回话筒的海川神色凄苦地叹了句：“他回来的可真是时候啊！” 　　 被他这番神情和莫名其妙的两句话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周淑雅切切问道：“谁的电话？你说的什么呀？” 　　 焉知海川状甚痛楚地看了巧英一眼后才对她说：“电话里说，鸽子已经在飞回的路上，记得三点钟喂食。鸽子是林亦名**的代号，他已经安然脱险，下午三点回到这儿。” 　　 周淑雅一下就明白他此刻复杂的心态了，不由在心里默祷，但愿宗昊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