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导员，这是咋回事？没水了。”伙夫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叔，“是不是哪个地方竹管没接好。” 　　 苏遇只觉得奇怪，并没回答老伙夫的提问。 　　 这时，又有一些老百姓提着水桶来取水。大伙儿一看没水了，又赶快往另外的取水点走。谁也不知道发生了，心里却都担心，不要再停水啊。 　　 苏遇赶忙往城南门去，那里是第一条引水管道的出水口。 　　 刚出南门，就看到有几个人站在引流竹管的端头指指点点。苏遇跑了过去。同样，这里也没水了。 　　 苏遇又去了第三个取水点，还是没水。他感到情况不妙。 　　 苏遇让通信员马上回去通知三个连长，迅速带人巡查管线。他自己则先行一步，开始沿着管道往城外水源地走去。 　　 路上，他在想，竹管架在高处，有时穿过树丛，有时穿过稻田，有时还要横跨大路，很可能是接头出断开。但是，又一想，不对啊。如果是竹管接头没有处理好，那也不可能三条管线全出问题。 　　 从出水口的情况看，断水不是清晨发生的，很可能是半夜里就已经断水了。 　　 会不会是野兽出没，撞倒了支架？有可能，但也不可能三条管线全撞倒了。除非是大象群在这一带活动，那又怎么可能呢？ 　　 苏遇一边巡查一边分析。 　　 走了二里多路，三个连长都追了上来，还带了十几个战士。 　　 大家七嘴八舌，分析了很多原因，推测了好几种情况，但谁的理由都不充分，无法让人信服。唯一感到庆幸的是，他们走过的路，管线都是正常的，并没发生掉头或者支架倒掉的情况。 　　 他们一直走到取水的水源地，一下子都愣住了。 　　 取水处的竹管被人破坏了。 　　 水源地是个溪流，水从高处来，形成小小的瀑布。取水管正好接在瀑布的腰部。三条水管平铺开的。现在，瀑布前的架子被拆掉了，竹管扔了一地，被破坏的线路有几十步远。 　　 “他妈的，是什么人干的？”曾连长骂道，“抓住他，老子剥了他的皮。” 　　 “会不会是国军潜入了苏区开始搞破坏了。？”巩连长说。 　　 苏遇觉得不可能是国军。现在通安县搞瘟疫，国军才不会冒这个险。那是什么人要破坏取水装置呢？ 　　 “可能是附近的村子里的人吧。”二连长说。 　　 “附近有村子吗，什么村？”苏遇问。 　　 “这条溪一直往南流，流到绿果村。”三连长说，“会不会绿果村的坏蛋搞破坏？” 　　 “他们为什么要破坏，咱取的这点水只有三小股，根本不影响流向绿果的水量。”曾连长说。 　　 苏遇觉得绿果村的名字有点耳熟。很快，他就想起来，绿果村是英子连长的家，也是小翠的家。 　　 “曾连长，你跟我去一趟绿果村，二连长、三连长，你们带人立即抢修管线。” 　　 安排好任务。苏遇带着曾连长和通信员小路，还有曾连长的通信员，一行四人，下山往绿果村去。 　　 昨夜山里落了雨，雨不大，但足以浇湿土壤和草地。苏遇在瀑布底下的水潭边看到几个脚印，是草鞋的印子。这应该是那个破坏分子留下的罪证吧。 　　 苏遇一行来到绿果村，找到了村苏维埃的齐主任。 　　 红军第一次打进通安县，实行土地改革，农民都分了地，村里也建立了苏维埃和妇联，也成立赤卫队，算是群众基础比较好的乡村。 　　 苏遇讲明情况之后，希望苏维埃的齐主任配合做好调查和宣传教育。 　　 齐主任三十多岁，看起来很干练。昨天红军架设管线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是事关县城几万生死的重要工程，他还带着赤卫队员去支援。在工地上，他就见过曾连长。 　　 说起有人搞破坏，齐主任一点都不意外。他说：“现在革命形势变了，苏区被国军层层包围，以前被组织分了田、分了家财的地主，现在又蠢蠢欲动。这些家伙没有从思想深处改造过来，一遇风吹草动，就要兴风作浪。牛鬼蛇神，潜伏在人民群众中，迟早都是要跳出来的。” 　　 “绿果村有几个地主，他们都对革命有仇恨吗？” 　　 “你分了人家的田，人家能不恨你吗？”齐主任说，“不过，这次破坏引水管的，可能不是地主家干的。” 　　 “何以见得？”苏遇问。 　　 “有两户地主家最近死了人，瘟疫才不管他是不是地主，而且死的是主要劳力。另一户地主家，闹起瘟疫就跑了，跑到巴江县了。” 　　 “那还会有什么人破坏引水管线呢？” 　　 “唉，有可能是贫农户。” 　　 “为什么啊，取水管在半山腰，也不影响绿果村的饮用水。” 　　 “关键是有些贫农户，思想觉悟很低，还喜欢偏听偏信。昨天我们帮助战士们架设管线，回村就听到人散布谣言，说是山腰的清流是绿果村的水源，流到城里以后，会把我们的水源污染了。” 　　 “笑话。”曾连长说，“水源是在高处，县城在低处，水不会倒流，怎么会污染水源呢？” 　　 “这道理咱能懂，但是有些群众就不懂。”齐主任说，“他们说，瘟虫会顺着那竹管道爬到水源来，把溪流污染，咱们绿果村也就倒霉了。” 　　 苏遇摇着头，一脸的无奈。 　　 曾连长都笑出声来了，说：“真是愚昧。” 　　 苏遇瞪了他一眼，说：“教育群众，慢慢来。不能急，不能用我们的标准要求他们。” 　　 “群众搞破坏，那可就难查了。”曾连长说，“齐主任，这个取水口，你们可得帮助县城的几万人守好啊，必要时把赤卫队用上。” 　　 “那是当然的。我们有这个责任。”齐主任说，“我已经猜到是谁搞了破坏，走，我带你们去找他。” 　　 苏遇从心里佩服齐主任，他对自己村里的情况一清二楚，只听苏遇他们一说，他就蛮有把握的说出坏分子。 　　 “齐主任，你所说的那个坏家伙，是个什么人啊？” 　　 “是个壮汉子。”齐主任说，“可怜，也可恨。” 　　 “哦，他为什么要搞破坏？恨老天对自己的命运不公，还是觉得这社会亏欠他的。“ 　　 “这人前些年，订了个童养媳。那媳妇快长大了，红军来了。那姑娘就加入妇联，后来又参加红军，走了。这男的就对红军产生了怨恨，恨红军拐跑了他的媳妇。” 　　 “你说的那姑娘是小翠吧？”苏遇问。 　　 “对，就是小翠。”齐主任说，“前不久，小翠的哥嫂都染了瘟疫，去世了。小翠回来料理后事。这个男的，叫塘生，他以为小翠回心转意，会跟他过日子。可是小翠根本没有那样的打算，而是想解除婚约，塘生当然不愿意。” 　　 “他不愿意，也不能勉强啊。”曾连长说。 　　 “是不能勉强，可是他们的婚约在先。现在没有解除，就还是夫妻。” 　　 “小翠为什么不去解除婚约呢？” 　　 “最近闹瘟疫，小翠要去县上办手续，连城门都进不去。只好回来，她也不能去万源县，那边对通安的人查得紧。” 　　 “然后呢？” 　　 “然后，塘生就天天缠着小翠。后来，塘生的父母也死了，家里只剩下他一个。小翠出于礼节，还是去塘生家帮助处理老人的后事。” 　　 “小翠现在呢？还在村里吗？” 　　 “不在了，前几天，听说她所在的队伍来通安县城，她就去城里找队伍去了。” 　　 几个人说着话，就到一户人家门口。 　　 三间茅草屋，后院有猪圈，前院有柴棚。没有院墙，连个栅栏也没有。 　　 “这就是塘生家。”齐主任说着就走进院子，喊了两声，“塘生，塘生在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