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遇和凤娟带着小树,在街道上走了好久,来到一个街角处的药铺。 苏遇递上一个药方,抓药的伙计看了看,说:“您这药方上有一味药,我们这药柜里没有,我得去后面库房里找一找。” 苏遇三人在药铺的长椅上坐下,等着那伙计进入后堂。 小树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苏遇为什么带他来这里。 凤娟跟着卢起行医,对药材有特殊的兴趣。她没有在那里傻坐,而是走到柜台对面的一个博古架上,察看那里摆放的各种动物标本。 过了一会儿,伙计掀开门帘出来说:“先生,你这药有点特殊,请到后堂,我家掌柜有话跟你说。” 苏遇给小树使了个眼色,小树叫上凤娟,三人正准备跟着伙计往后堂去。 那伙计忽然拦住小树和凤娟:“二位请在外面等候。” 小树和凤娟看着苏遇。 苏遇说:“你俩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穿过屏风,那里有一个方形的天井,抬头可见北方蓝色的天空。抬眼的那一瞬间,苏遇想起一个词,井底之蛙。 伙计带着苏遇沿着走廊一直走到尽头,敲门,听到里面有人答应。推门,三人进去,伙计并没有进,而是从外面把门关上了。 屋内桌后坐着一个老者,须发皆白,像个老中医,又像个隐士。 苏遇有些吃惊。 上次,他按照黄州地下交通员提供的暗号,找到这家药铺时,伙计看了药方,跟他接头的交通员直接将他带到一处隐密的住处。 他和杜特派员还有凤娟就住在那里。当时并没有见过这个老者。 “坐。” 老人指了指桌前一张椅子。 苏遇坐下,谦虚地说:“前辈,我是从湖北那边来的。” “知道。”老者说,“上次的任务没有完成好,交通站换了人。” “哦。”苏遇明白为什么这次接待他们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交通员。 “你此来还有何事?” “前辈,我想了解一下,交通站经常往返鄂豫两地,可有黄江县赤卫队的消息?我和我的兄弟准备投奔他们,却不知他们现在何处活动。” 老者自顾自地喝了一口茶,说:“你此番前来,违反了我党地下交通站的规矩。交通站一事一联络。上次的任务结束之后,你又来此,还带了无关人员,这是地下交通工作的大忌。” 苏遇意识到自己的冒失,连忙回话:“抱歉,我不懂这些规矩,还望见谅。” “念在你不是交通员,又还年轻,也就不计较了。以后不要再到这里来了。” “好的,先生。只是黄江县赤卫队的消息……” “黄马根据地存在的时候,我们跟黄江县委是通过地下交通线联系的。国军占领黄马之后,联系就中断了。黄马地区现在什么情况,我们并不知晓。” “哦……前辈可知,今天在国民党县党部门前,发生了一起枪击事件,是不是黄江县赤卫队所为?” “我们的地下交通线与工农革命军、赤卫队是两个系统,互不隶属,没有交叉。地下交通线是单线联系,赤卫队的情况,即使在与黄马交通线畅通的时候,我们也仅知道一些皮毛,并不了解内幕。所以,你问我赤卫队的事,是找错人了。” “先生,给您添麻烦了。我们只是想找到组织,所以才……” “至于县党部门前的暗杀,是不是赤卫队所为。”老者犹豫了一下,“虽然我们与赤卫队没有联络,但是暗杀现场,我们的人去看了,这次事件不是赤卫队干的。” 苏遇愣了一下。 “先生的意思是说,今天的暗杀行动,不是新齐县赤卫队所为?” “新齐县的党组织薄弱,赤卫队建立了好几次,每次都被敌人消灭,现在……”老者摇了摇头,“实施枪杀的那支队伍不是黄江县赤卫队,当然也不可能是马城赤卫队。” 苏遇大惑不解。 “外面都在传赤卫队进城了,说得有板有眼。” 老者淡淡地笑了一下说:“坊间传言,岂可当真。” “先生可知那些是什么人所为?” “在党部门前实施暗杀的人,行事作风看起来像赤卫队,但他们使用的武器,不是赤卫队所用的。” 老人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弹壳。 “这是在暗杀现场找到的。德国鲁格手枪的子弹。这种进口手枪,只有国民党军内才有,赤卫队根本没有这样的武器。” 苏遇接过弹壳看了看,确实比他见过的手枪弹壳要小的多。 “这弹壳会不会是当时发生枪战,被袭击者还击时留下的呢?” “问得好。国民党特务遭遇袭击,他们开枪还击是在党部门口,那门口距离街道有七八步远。 这粒弹壳是在马路的另一侧,也就是那个卖糊辣汤的餐馆门口捡到的。特务们在党部门口开枪,弹壳不会飞出去二十多步远。 所以,这粒弹壳,只能是那些暗杀的人使用的手枪留下的。” 苏遇听老人这样分析,心悦诚服。 “如果不是赤卫队所为,会是什么人干的呢?难道是国民党特务自己干的?”苏遇又问。 “为什么不会呢?”老者反问道,“敌人内部清洗时,为了不制造大的分裂,往往会采用一些伪装的方式。” “伪装方式?” “据我们的判断,胡智谋叛变投敌之后,敌人不一定对他放心,或者他们发现胡智谋干了什么有违规矩的事,他们不便于直接下手,就派人假装赤卫队搞暗杀。这样一来,既可嫁祸于我党组织,又可以清除内部异己。一举两得。” 苏遇心想,如果真是这样,那说明他和伙伴此前的行动是有效的,制造了敌人上层对胡智谋的怀疑,这次暗杀是敌人的内部清除行动。 苏遇拿着那枚弹壳从后堂出来,见了小树和凤娟,什么也没说,三人一路赶回住处。 凤娟看到苏遇的脸色阴沉,没敢多问。 小树猜想,苏遇去打听消息,肯定是碰了钉子,他不想在苏遇不高兴的时候去招惹他。 三人回到住处,苏遇把门关好。掏出那枚弹壳放在桌子上,说:“国民党特务太阴险了。” “到底怎么回事?打听到黄江县赤卫队下落了吗?”小树憋了一路,终于有机会开口。 苏遇把从交通站的老者那里了解来的情况,一五一十说给小树和凤娟。 “真是不可思议。”凤娟感叹道,“国民党特务竟然玩这种把戏。” 小树听了苏遇的讲述,默不做声,坐在椅子上抽起烟来。 “小树,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凤娟惊异地问。 小树没有回答,只是有滋有味的品着那根烟。 “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小树嘴里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 “不管怎样,我们的计策算是成功了,胡智谋这个**被清除,革命队伍中的害群之马又少了一个。”苏遇说,“我们还是商量一下,怎么去陕西寻找红军吧。” 小树站起来,将烟头扔到地上,说:“我还是那句老话,你们去找红军,我还是啸聚山林,自由自在。” “小树,”苏遇说,“水泊梁山一百零八条好汉,最终也没搞成事,还不是投靠了朝廷。你一个人能干多大的事。就跟我们一起走吧,去陕西,找队伍。” “二哥,我跟你不一样。你有文化,学东西也快,适应能力强,在哪里都会混得好。我这个人想法简单,直来直去。我还是喜欢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日子。” “兄弟,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折腰。”苏遇说,“难道你要回燕尾山?那里没有你的地位了。” “放心,我不会再跟那帮娃娃混的,我要去找一位好心人。”小树收拾好自己的搭裢说,“二哥,凤娟姐,多保重,但愿我们后会有期。” 凤娟一把拉住小树的胳膊:“你们四兄弟,说好的不离不弃呢?” “姐,”小树拨开了凤娟的手,“我以前不懂事,做错了好多事,也错过了一些人,如今我不想再错过。” “兄弟,不管在哪里落脚,不要丢了善良的本心。”苏遇说,“我们此去陕西寻找队伍,两眼一抹黑,也不知道前途是祸是福、是吉是凶。你既然已有主意,那我们就此别过,各自保重。” 小树抱拳行礼,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