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遇生怕曾连长一时冲动，与院子里的群众干起来，那样麻烦就真的大了。他伸出两臂，做了个向下压的动作。 　　 曾连长明白了教导员的意思，几顶红军帽从屋脊线上消失了。 　　 苏遇再回过头往门外的水井附近看时，几个民兵已经将落水之人打捞上来。正在将那人头朝下扛在肩上往外倒水。 　　 折腾了一番，那人似乎没有醒来，民兵又把那人翻过身子，使劲拍他的后背，还是没有效果。 　　 这时，杜鹃上手了，她让那人平躺着，她的两手在胸部按压，帮助做心肺复苏。 　　 几分钟过去，那人还没醒来。 　　 武馆门缝里趴着看的人却个个累得腰酸腿疼。他们为了保持观察的角度，一直委曲着自己的身子。 　　 “谁跳井了？是赵主任吗？” 　　 “赵主任，他才不会呢。” 　　 “是不小心掉下去的吧？” 　　 “有可能。” 　　 苏遇对众人说：“乡亲们，我说的条件你们考虑考虑，我出去看看，怎么样？” 　　 众人的目光落在赵六身上。赵六也没什么主意，便说：“你跟赵主任再说说我们的意见，看他有什么说法，回头你再来告诉我们。” 　　 苏遇拉开门出去。 　　 “待会过来时，还是不能带枪哦。”赵六不忘叮嘱一句。 　　 苏遇来到水井跟前，看到一个年轻的民兵躺在地上，浑身是水，一条湿了的子弹带扔在身边，站在跟前的人个个愁眉苦脸。 　　 杜鹃看到苏遇过来，摇了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赵主任蹲在地上，轻轻喊：“小石头，小石头，你这是干什么嘛，有什么责任，我来担着。你这是干什么嘛。” 　　 铁虎冲苏遇使了个眼色，两人走进了会馆。 　　 “那个开枪的民兵，就是小石头，他跳井了。”铁虎说，“可惜，这小孩不懂事。当初面对那些愤怒的群众，他是不知所措，无意中开枪，失手打死了赵五。后来看到场面失控，赵主任也无法向对方交待，他只好跳井自杀，可能是想着一命偿一命吧。” 　　 “多好的孩子啊。”苏遇也为之伤感。 　　 “那边情况怎么样？” 　　 “快做通了。”苏遇说，“就是这水井封了以后，新的水源迟迟找不到，也不好给群众交待啊。” 　　 铁虎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封了，没水吃，不封，又担心瘟疫传播。真他娘的难啊。” 　　 “其实，这口井，也不用封了。”苏遇说，“有人淹死在里面，谁还会从这里取水饮用啊。” 　　 “说的也是。”铁虎说，“不过，还有那三口井呢，这口井不用封，那三口要不要启封呢？” 　　 “肯定不能启封啊。”苏遇说“那是凤娟和卢起调查过后做出的决定，他们为了防疫已经那样了，如果我们启封污染源，导致疫情扩大，怎么对得起卢起和凤娟。” 　　 “你去跟赵六他们谈，先把云芽放了。吃水的事，我们保证两天之内解决。”铁虎说。 　　 “两天，你知道哪里新水源的？” 　　 “不知道？” 　　 “你已经有办法了？” 　　 “实在不行，就只有用笨办法了。”铁虎说，“快去吧，小心他们对云芽不利。” 　　 苏遇快步走出会馆，来到武馆。 　　 进门之前，他伸开两臂，让里面的人看到，他的身上并未带枪。 　　 “长官，死的是什么人？”赵六问。 　　 “唉，是个小孩子。”苏遇说。 　　 “是不小心掉进井里了？” 　　 “哪里啊。”苏遇说，“就是那个开枪的民兵，他叫小石头，才十七岁。他知道自己做了错事，后悔不已，跳井了。” 　　 “哦，”赵六吸了一口气，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样。“早知道是个孩子，就不应该逼得这么紧。” 　　 “现在，给你五哥也算是有个交待了。”苏遇说，“放人吧，让大家伙儿都散了吧。” 　　 “那我哥的后事呢？”赵六问。 　　 “后事的费用由苏维埃机关出。” 　　 “那水井还封吗？” 　　 “不封了，你们愿意从这井打水，就自己打去吧。” 　　 赵六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说：“这都是啥事嘛？搞了一通，死了两个人，还是没水吃。” 　　 众人也都听到了苏遇和赵六的话，有的人就打开门，提着水桶往外走，他们不想再跟着赵六闹腾了。 　　 苏遇说：“吃水的问题，红军正在想办法，两天之内解决。” 　　 赵六说：“好吧，我们相信红军。”转身对一个男子说：“放人吧，把那个红战士放了吧。” 　　 男子拿着扁担去墙角，却没见到云芽。 　　 “六哥，那姑娘不见了。” 　　 赵六和苏遇都吃了一惊，那些准备离开武馆的人，也都停下脚步。红军女战士不见了，这里参与闹事的人一个都脱不开干系，他们当然很清楚这一点。 　　 “赶快找，找不到女战士，谁也走不脱。”赵六亲自把门关起来。他开始为自己的鲁莽后悔，也担心如果真的女战士有个闪失，他的罪责可就大了。 　　 苏遇跑到墙角看了一遍，地上只有那一捆没有贴出去的标语。云芽连个影子都没有。众人在前后院找了一通，一无所获。 　　 苏遇料想云芽应该不会有事，他并不怎么担心。赵六却害怕起来，眼神灰溜溜的。 　　 “长官，我们可没有加害那女战士啊。”赵六说，“你是看见的啊。” 　　 “我出去查看跳井之人时，你们在武馆里做了什么？”苏遇严肃地质问。 　　 “我们什么都没做，大伙儿就在议论跳井的是谁，没人注意那个女战士。” 　　 二三十个大男人，愣是没有看住一个姑娘。众人都傻眼了。 　　 这时，外面的街上忽然吵吵嚷嚷。 　　 赵六打开门，一下子愣住了。 　　 苏遇往外看去，呵，这么多人。从街道一头涌过来几百男女老少。手里拿着棍子、斧头的，扛着锄头、铁铣的，还有提着拎着水桶水盆的。这是要干什么？ 　　 好几天了，县城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么多人，瘟疫让人们都躲在家里不敢出来。今天，是不是听说会馆外出了大事，这些人才涌了过来？ 　　 苏遇拨开武馆的众人，走了出去。 　　 曾连长早已带着他的队伍在街道另一头列队，与这些群众形成了对垒局面。双方之间有二十多步距离，正好以武馆和会馆的连接线为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