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虎以帮人盖房子为掩护，在永昌县的乡下住了一个多月。房子盖好了，主人老郭请他喝酒，还提到女儿的亲事。 　　 铁虎隐隐约约感觉出一点不对头，老郭话里有话啊。铁虎装作不明白。 　　 老郭一杯一杯喝了不少酒，最后实在忍不住，点破了话题。 　　 他说：“金虎啊，你在我们家前前后后忙了一个多月，我们家是什么情况，你也了解了。我们对你呢，也看出个八九不离十。今天，我就明说了吧，你一个人挑着担子走乡窜户，给人修农具、修家具，有一顿没一顿的，不如放下担子，就在我们家留下，当个上门女婿。我们家虽然不是什么富户，但是有几十亩地，还有一群羊，吃穿不用发愁。以后我老了，这家业就是你的了。你觉得意下如何？” 　　 铁虎赶忙起身向老郭躬身一礼，说：“老伯，感谢你的好意。我一个四处流浪的人，没根没据，承蒙老伯看中，只是，只是，我……” 　　 “怎么，你还有什么为难的？”老郭说，“我记得你早先时候说过，家里没有别的人，就你一个，也没成亲，如今就留在我们家，一下子咱都全活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铁虎一时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推脱。因为在前些日子，他把自己的情况给人家说过，老郭看他无依无靠，才敢提出这样的请求。 　　 “难不成，你觉得我家闺女配不上你？” 　　 “不，不，老伯，你家姑娘是好人，很能干，只是怕我配不上。” 　　 “那就好，只要你不嫌弃家女，又无别的去处，就在家里住下吧。新房子干了之后，就给你们结婚。” 　　 “哎，老伯，我得考虑考虑。” 　　 “还考虑啥，有啥可考虑的？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你还考虑个啥，我看就这么定了吧。” 　　 “老伯，你还得问问闺女的意思吧，也不能强人所难。” 　　 “她，不用问。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说了就算。不用听她的意见。” 　　 铁虎无话可说，只好坐下来，自己喝了一杯酒。这下麻烦了。 　　 “老伯，这样吧，今晚我好好想想，明天给你回个准信。你看行不行？” 　　 “行，明天一早，我等你的答复。”老郭又和铁虎碰了一杯，喝干之后倒头就睡了。 　　 铁虎走出那间屋子，准备回到自己住的小屋。刚开了门，隔壁的门也跟着开了，女主人问：“吃好了，要睡了？” 　　 “哦是的，老伯喝得有点高，你多关照他。” 　　 “这老东西，一高兴就喝高。”女主人说，“金虎，你早点休息吧。” 　　 铁虎回到自己住的屋子，上了炕，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必须走，不能再留了，这亲事肯定不能答应的，他是要去陕北找红军，怎么可能在这里给人当上门女婿呢。当晚就收拾行李走，免得明天天一亮，答应不是，不答应，人家会不会找他的麻烦。 　　 越想越觉得不能再耽搁，于是下炕开始整理东西。其实也没多少行李，就是身上穿的衣服和那套木匠工具。 　　 收拾好行头，他打开门看了看老郭和家人的屋子。老郭的几个女儿都睡了，灯也熄了。老郭的屋里灯还亮着，传出来如雷的呼噜声。窗子上的人影是老郭的妻子在收拾炕桌。 　　 铁虎又回到屋子里，坐在炕上。等到后半夜再走吧。他下定决心了。坐了一会儿，觉得困。他很久没喝过这么多酒，头有点晕乎，就靠在炕头上，想着过一会儿再看看老郭的屋子，如果灯熄了，就卷铺盖走人。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一声公鸡的打鸣，把铁虎从睡梦中叫了起来。他往窗外一看，天已蒙蒙亮。坏了，坏了，睡过头了。 　　 他拿起行李开门就往外走，还没走出院子，就听到老郭在身后喊：“金虎啊，这么早干啥去？” 　　 铁虎停下来，心里想着怎么说呢。 　　 老郭走到他跟前，说：“怎么，还把行李都收拾了。金虎，这可不是你做人的样子啊，你答应我今天早上给我个准信，这不，话还没说，就想溜啊。” 　　 铁虎提着行李，不能再犹豫了，就说：“郭老伯，不瞒你说，其实我是有家室的，我跟老婆闹别扭，才跑出来走乡串户。我不能留在你们家，请原谅，我以前没说实话。现在，我要走了，我要回家去。” 　　 “哎，小伙子，做事说话也不能这样啊。”老郭走到门口，从里面把门锁上，回过头来说，“金虎，你让我们怎么相信你呢，是信你以前说的，还是信你现在说的呢？你说你要回家，你家是哪里的？” 　　 “是四川的。” 　　 “呵，一个四川人，挑着担子走到甘肃，兵荒马乱的，可能吗？不可能。小伙子，老实告诉你吧，你刚到我们家来帮忙，我就看出来了，你不是本地人，也不是什么木匠，你是红军，对不对？” 　　 铁虎没有想到，老郭居然早就看穿了他的伪装。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你们的队伍在河西吃了败仗，你是失散的红军战士。现在马家军到处设卡盘查你这样的人。你若离开我们村，一上路，肯定就被马家军捉了去。” 　　 “老伯，你怎么知道我就是红军呢？” 　　 “嘿，那还不简单。你一个大活人，给我们帮工一个多月，一分钱也不收。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人，除非是红军战士，他们是为穷人打天下的，从来不计较个人得失，是你的傻劲暴露了你的身份。” 　　 “老伯，既然你认出来，我也不隐瞒了。我确实是红军战士，我要寻找我的队伍去，所以不能留在你家。如果留下，还会给你们家带来麻烦。马家军要知道你容留红军战士，会抄了你的家，我可不想连累你们。” 　　 “呵呵，小伙子，这你就不懂了。留下你，你就是我们家的人，我们会保护你，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等马家军来，你已是郭家的人，郭金虎，谁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老伯，我确实不能答应你们。谢谢你们的好意。”铁虎说着就往门口走。 　　 “站住，小子。”老郭大声说，“今天你不答应，就休想走出我的家门。” 　　 铁虎心里好笑，怎么还有这样的人，逼着让人当他家的女婿。 　　 “你不答应，我就去告发你。让你到马家军的牢房里当牛做马去。”老郭拿出他的杀手锏。 　　 铁虎站在院门口，拿不定主意，到底应该怎么对付这个老家伙。 　　 “爹，这是干嘛啊。”老郭的大女儿菜花从屋里走出来，“金虎哥不乐意，就算了，你家的闺女真成了没人要的大白菜了吗？三条腿的蛤蟆少见，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 　　 铁虎转过身来，对老郭说：“老伯，你看菜花妹子多通情达理。我走了，你还可给他找个更好的。菜花这么能干，肯定能找个更合适的。” 　　 老郭披着羊皮大衣，瞪了女儿一眼，气呼呼地说：“嘿，真是个傻丫头。”一扭头，回屋子里去了。 　　 菜花拿出钥匙，把门打开，说：“金虎哥，你走吧，谢谢你帮我们家这么多的忙。” 　　 铁虎真没想到，这个平时不怎么爱说话的姑娘，关键时候会站出来支持他。他点头说：“谢谢你的理解。好人有好报。” 　　 出了院子，铁虎看菜花还跟着他，就问：“你这是干嘛去？” 　　 “我送你啊，送你出村。”菜花笑着说。 　　 “我不瞒你，我是红军战士，我要找队伍去。你爹会不会告发我呢？” 　　 “不会的。他就是说说气话。” 　　 郭家本来就在村边，两人又走了一段路，离开郭家已经有一里多地。菜花还是跟着铁虎，好像还要再送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