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遇迈出军医院的大门，看到云芽站在门外。 　　 “怎么样？劝住了吗？”云芽问。 　　 “没有。”苏遇说，“凤娟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倔强，以前她不这样子的。” 　　 “那可怎么办，凤娟姐真的要去通安县了吗？”云芽说，“她……” 　　 “不能让她得逞。”苏遇撂下一句硬话，“你先拖住她，我去找冷部长。” 　　 “我，我说她不听。” 　　 “你就不会拦住她？！抱住她！再不行把她骗进屋子里关起来！”苏遇几乎是在冲着云芽咆哮。 　　 云芽从没见过苏遇发这么大的火，吓得缩着身子，不敢出声。 　　 苏遇走了几步，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鲁莽。但是，看着云芽那种怯懦的样子，他确实很生气。可是，如果就这样走了，好像这火又发得不应该，毕竟她没做错什么。 　　 苏遇停下来，放缓了语气又说：“医疗队几点出发？” 　　 “我不知道。” 　　 “领队的医生的是谁？” 　　 “我也不知道。” 　　 “你，？”苏遇忍住没说的半句话是，“你怎么啥都不知道。” 　　 “我又不是医院正式在编的护士。”云芽嘟囔了一句。 　　 苏遇好像想起了什么，问：“那你呢？你去不去通安县？” 　　 “凤娟姐不让我去。”云芽说，“她说那里危险，让我在这里照顾伤员。” 　　 苏遇已经知道，杜鹃是要去疫区的。以杜鹃的性格，哪里危险，哪里有需要，她必定出现在哪里？杜鹃身上的勇敢，是云芽无论如何都无法比的。云芽有时看起来很刁蛮，但是在这件事上，苏遇看出来，她的胆子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大。 　　 “如果上级让你去通安，你敢去吗？”苏遇临走问了一句。可是，问完，他又后悔了。何必呢？ 　　 “我不敢去！”云芽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我是个胆小鬼。”说完，扭头跑回了医院。 　　 苏遇顾不上云芽，他几乎是小跑着冲进了供给部，直奔铁虎的房间。原本是想找铁虎反映刘半仙的事，以及万源县的防疫策略的，现在只想着让铁虎下个命令，留下凤娟。 　　 门锁着，没有人，也不见警卫员。 　　 问了几个机关的干部，都不知道铁虎去了哪里。 　　 苏遇急得团团转。等了大概半个时辰，仍不见铁虎回来。他放心不下凤娟，又匆匆跑回军医院。 　　 及至到了军医院，院子里已经恢复了平静，有几个伤员坐在病房外的台阶上，低声议论着什么。 　　 护士从一个病房出来，走进另一个病房。刚才还是乱糟糟的医院，现在看起来，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苏遇知道，医疗队已经奔赴疫区了。他没能阻止凤娟。杜鹃也跟着去了。他们这几个人的命运，只能交给老天爷了。 　　 苏遇垂头丧气地回到特务营。 　　 通信员把留的饭热好了，端进来。苏遇一口都吃不下，只喝了几口凉水。 　　 午后，天热，苏遇在屋内踱着步子，想着应该如何应对瘟疫。以他有限的医学常识，他知道霍乱的传染力很强，致死率很高。只要感染上，十有八九就会死。而防止传染最有效的途径，就是切断传播途径。 　　 如今，通安县已经封锁，向外传染的可能性变小，但是通安县内部，疫情还在大面积爆发。不要，指挥部不会派出第二批医疗队。 　　 面对这种恐怖的瘟疫，有没有切实管用的防治办法呢？他很想找人认真地讨教，可惜，卢起去了通安，身边又没一个精通医术的。 　　 他晓得，只有正确的实施防疫和管控，才能治住疫情，靠烧香拜佛，靠刘半仙那样跳神做法，根本不解决问题。可是，在老百姓那里，神汉比医生更吃得开。 　　 当然，对于这瘟疫，他自己也很担心。他也没把握，自己会不会被传染，一旦传染上，能不能扛过去。 　　 理性的思维，促使他走出营地，来到街上，找到了一家中医馆。 　　 显然，通安发生瘟疫的消息，已经传遍万源县。医馆门外排起长长的队，人们在等着买药，防治瘟疫的药。这也是有钱人的办法，没钱的人老百姓，只能去菩萨庙里烧香，或者在家里的土地爷前烧纸。 　　 苏遇从门口看进去，医馆院内支着一口大铁锅，锅下柴火正旺，一个光着背的小伙子还在摇着扇子，好让火烧得更旺一些。锅内冒着大气，飘得整个院子、屋子，甚至街道上，都能闻以草药的气味。 　　 苏遇走进去，想找一找坐堂的大夫问一问。但是，大夫行诊的位置空着。问了一下徒弟，说是师傅午后休息。 　　 苏遇便在那里等了一会儿。 　　 门外排队买药的人越来越多，抓药的徒弟脸上挂着笑容。 　　 老中医终于出来了。苏遇赶快坐过去。 　　 “长官，看什么病？”老中医看到是个红军干部，说话还算客气。 　　 “霍乱。”苏遇脱而出。 　　 老中医为之一振：“长官同志，莫要说笑。” 　　 苏遇忙说：“大夫，我是红军供给部特务营的教导员，我不是来看病的，我是想请教一下防治瘟疫的办法，以便给队伍里搞好防疫。” 　　 老中医捋一捋胡子，说：“瘟疫，是天意，没有好的医治办法。身体好的，不一定能扛过去，平时病秧秧的人，染了病或许又可以扛过去。” 　　 “先生，这院子里支起的锅，熬的什么药，有没有防治效果。” 　　 “效果嘛，可能会有点，但主要还是给人安慰，人心安了。身体的抵抗力就强，没准就可以战胜瘟虫。” 　　 “一点办法都没吗？” 　　 “办法倒是有一些” 　　 “先生请明示。” 　　 “瘟疫是人传人的，如果人死了，一定要把尸体处理好，最有效的办法是火化，尸体一烧，连瘟虫一起就烧死了。就不会再传染了。” 　　 苏遇默默记在心里。 　　 “还有什么手段，可以阻止瘟虫传染呢？” 　　 “要喝开水，不能喝生水。”老中医说，“尤其是夏天，更要注意，有些人只图痛快，拿起勺子就喝井水。你想想，天这么热，身体内就像是一个火炉，你用一碗凉水浇上去，那会是什么结果，身体是肉长的，能不被激化？” 　　 苏遇又默记住，他突然想起，自己刚才来之后，就美美地喝了一通凉水。不由得摸了一下肚子，好像有一点点的不舒服。他马上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这是心里在作怪。 　　 “另外，染上瘟疫人一定要跟正常人分开。”老中医说，“与病人吃住在一起，十个有十个要被传染。” 　　 “那么，当医生的，在施救过程中应该注意什么呢？” 　　 老中医盯着苏遇的眼睛发了一会呆，他好像没听明白苏遇的意思。过了一会儿，他回过神来。站起身说：“我这儿可不收治得了瘟疫的人。”说完扭头回了院子里。 　　 还有几个等着看病的人，傻傻地站在那里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