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坐在灯下，一针一针仔仔细细地缝补衣服。牛顺儿只穿一件薄薄的坎肩，胳膊上的肌肉如同一堆石头，浑身上下无处不散发着阳刚之气。 　　 这个健壮如牛的小伙子，在温柔娇小的姑娘面前，却变得像一只绵羊，他不知自己该干些什么，又一次把灯芯拨亮了些，尽管那灯芯已经是最亮的程度了。他不过是想借机多看小翠一眼。 　　 小翠眼眉低垂，芳容带着淡淡的忧伤。她给牛顺儿补衣服的动作，如同被欺负过的小狗，回到家里独自舔着伤口。 　　 小翠本是含苞待放的年龄，虽然有训练、有战斗，还有劳动，但岁月并没有让她的肌肤变得粗糙，那双手白晰的手仍是灵巧细嫩。 　　 牛顺儿不敢多看，从小翠身边打了个转转，又拿起手枪，坐在床边擦了起来，擦几下，抬头看一眼小翠。 　　 那只手枪已经擦得乌黑发亮，他还在反复地擦，仿佛那手枪是小翠的手臂，不能粘有任何的污渍。 　　 两个人就那样各干各的事，谁也不开口说话，哪怕是一句谈论天气的闲话。 　　 小翠把衣服补好了，用牙齿咬断线头，又检查了其他地方，想看看还有没有需要补的。 　　 隔壁屋子房门响了一下。 　　 牛顺儿听到门响，马上站了起来，将手枪装入枪套，就往门口走。他还没有摸到门，门从外面被推开了，卢起背着药箱站在门口。 　　 “大哥，首长那边检查完了？”牛顺儿问。 　　 “嗯，好了。”卢起说，“首长说话很风趣，顺儿兄弟以后跟着首长好好学习啊。”卢起往屋里看了看，喊道：“小翠，该走了。” 　　 “哎，好的。”小翠把衣服抖了抖，走过去交给了牛顺儿，又回过头拿起自己的药箱。 　　 牛顺儿接过衣服，又看了小翠一眼。小翠眼光始终没有跟牛顺儿接触。 　　 小翠跟着卢起下了楼，来到铁虎的宿舍，准备打个招呼就要回军医所。 　　 铁虎的房间门开着，屋里却没有人，牛顺儿正准备送他们二人离开。铁虎从另外一个房间出来。 　　 “卢起，准备走了吗，首长身体没问题吧？” 　　 “很好，”卢起说，“没问题，我给首长又备了些常用药，明天可以正常出发。” 　　 “那就好。”铁虎说：“最近瘟疫虽然得到了控制，但是敌人又开始搞小动作了。我打算派一个班明天护送首长回去。小翠，你离开万源也有些日子，这边军医所的工作恢复正常，你可以归建了。” 　　 “是，部长。”小翠的声音很低。 　　 “小翠，你明天就跟随首长的一同回万源吧，路上也安全些。”铁虎说。 　　 “这样好，有个照应。”卢起笑着说，“牛顺儿，保护首长的同时，也照顾好小翠哦，把她平安地送到女后营，交给英子营长。” 　　 牛顺儿点点头，心里的高兴劲随之流淌到了脸上。 　　 “部长，我，我还是自己走吧，不给首长添麻烦了。”小翠说，“这条路我熟悉呢。” 　　 牛顺儿想说什么，嘴张了一下，却没说出来。 　　 “你跟首长一起走，也是保护首长安全啊，这是任务。”卢起说。 　　 “不，护卫首长有警卫员，我还是想自己走。”小翠的语气有些坚决，“如果通安县解除封锁的话，我就尽快回队。” 　　 铁虎看出来小翠的态度，便说：“既然这样，那牛顺儿，你们明天就不用管小翠了。我再看情况安排。” 　　 牛顺儿有些失望，那失望也掩藏不住，同样流淌在脸上。 　　 送走了卢起和小翠，牛顺儿回到自己的房间，脱下军装，仔细看了看小翠缝补过的地方，用手抚了抚，似乎摸到了小翠的手，还有一点点余温。他舍不得将军装挂起来，他想多感受一点小翠的存在。 　　 无意中，他碰到了军装的口袋，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他摸了一下，像是个荷包。牛顺儿心里咯噔一下，是小翠偷偷送了什么东西。 　　 他的手伸进口袋，掏出那个荷包。心里一下子就凉了半截。 　　 这荷包正是他托苏遇转交给小翠的那个小布包。 　　 他打开看了看，那枚精心选购的铜顶针仍然好好的躺在里面。 　　 牛顺儿将布包装回口袋，把衣服扔在床头，身子一歪倒在床上。两只手抱着头，枕在背包上，望着窗外。 　　 一弯新月挂在天空。 　　 小翠把顶针还了回来，这是什么意思呢？她是不想跟他好了吧？以前，两人见了面，小翠不是问这问那，就是说东说西，好像总有说不完的有趣话题。尽管那时候，牛顺儿很少能接上一两句，小翠滔滔不绝令他欣喜。这几次见面，小翠像是换了一个人。 　　 是不是她回了一趟绿果村，见到她曾经的丈夫，又有了新的想法。牛顺儿当初救小翠的时候，就知道她的家庭情况。 　　 牛顺儿记得，那次小翠帮他补衣服，把顶针落在他的跟前，他让苏遇转交给小翠。这次，小翠把他送的顶针还回来，是对上次那事的回应吗？ 　　 牛顺儿打仗杀敌是个好战士，但是对于姑娘家的心思，他一点也搞不懂。他只是隐隐觉得，小翠好像不想跟他好了。 　　 他决定找机会问问苏遇。苏二哥心思缜密，又读得书多，一定明白姑娘的心思。到时问一问，如果真的是小翠不乐意了。他绝对不会勉强，他只会默默地祝福她。 　　 …… 　　 次日一早，牛顺儿和首长准备出发时，铁虎从特务营抽调的四名战士已在会馆门前做好准备。 　　 这几个战士也都骑着马，背着枪。 　　 首长走出会馆，看到多了几个警卫，便问情况。铁虎说，最近瘟疫闹得凶，苏区人心惶惶，不三不四的人蛰伏一段时间，又跳出来了，他担心路上不安全，所以加派几个人手护送首长。 　　 首长认为没这个必要，坚决不增加警卫力量。 　　 铁虎没有办法，只好听从首长的意愿。 　　 牛顺儿和首长，一人一匹马，从通安县城出来，一路往北而去。 　　 瘟疫，可怕的霍乱，让本来繁忙的通万大路上几乎没有行人。树木苍苍，田地有些荒芜。两人打马飞奔。 　　 小树骑着白马，跑在前面给首长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