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选派什么人留下来照顾重伤员,什么样的人适合带领伤员就地隐藏养伤呢? 铁虎让特务营、女兵营还有军医院,先自行上报。看看哪些人自愿留下来,担负这一艰巨的任务。 铁虎当领导这些年,有些事情很难处理。作为领导,若是只下一个命令也不难,但是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良心,那道命令有时还真不好下。 他知道,只要上级选定什么人,那些官兵定是没有二话,坚决执行。可是,他不能直接下命令,他让下属单位上报自愿留守的人员。 这样做,其实是把难解的题简化了。因为无数经过战争教育、有着很高觉悟的官兵,会用实际行动来捍卫自己的信仰。 通知发下去时间不长,特务营和女兵营就上报了自愿留下的名单。 特务营上报的五个人,有一名排长,四名战士,其中有一个是羌族,能听得藏语,也比较熟悉少数民族的习俗。这样的人员搭配,铁虎觉得是合适的。 但是当他看到女兵营报上来的名单时,就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了。原以为,女兵营其实可以不用上报。男兵留下来生存都困难,女兵留下,基本就等于送死。但是作为上级部门,下发通知是一视同仁。没想到女兵营不仅上报了,而且报上来名单还附带情况说明。 女兵营留下了三人。 铁虎一眼就看到苏竹。 她可是女兵营的政委,她只是手指受过了一点小伤,行军没有问题,她没必要留下来啊,而且她对当地情况并不熟悉,与那些伤员也不了解。她申请留下,实在是没理由。 还有更让铁虎不理解的,女兵营将云芽也留下了。 上报材料里说,云芽能讲藏族,留下来有利队伍生存。这个理由听起来没毛病,可是,从个人感情来说,云芽与苏遇才刚刚确立关系,苏遇才被调走,就把云芽扔下,将来苏遇问起来,怎么说呢? 铁虎有点怀疑,云芽留下来,是她的自愿叫,还是女兵营的领导直接定下来的。 当然,营长和政委有权利直接指定本单位的留守人员,他们要那么做作,也不违反军纪。当事人只有服从的份。 铁虎让通信员把英子叫来,询问女兵营的名单是如何选定的。 英子说,政委苏竹是自愿留下的,还有一个战士也愿意留下,因为那战士的腿有伤,估计自己很难活着走出草地,甘愿与重伤员一起。 至于云芽,英子说,那是苏竹政委定的。政委在营里有最后拍板的权利,英子营长也只能服从。 铁虎猜到了大概。苏遇早就说过,他这个二姐对云芽不怎么感兴趣。她把云芽留下,明显就是要拆散苏遇与云芽的关系。苏竹也是够狠心的,为了不让云芽跟着苏遇走,她甚至把自己也加到了留守的名单里。 苏竹大概也知道,作为一营之领导,上级不会同意她留守的,所以,她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既显示自己的作风,又把云芽留下,让别人无话可说。 想到这儿,铁虎突然对苏竹有了一种厌恶。不过,他很快告诉自己,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许苏竹确实是从有利队伍的角度考虑的,也许她留下是真实的意思表露。 铁虎觉得自己失算了,原来以为这个问题交给下属会容易解决,现在难题又回到自己的手中。 特务营和女兵营都上报了名额,如何选择留守人员,又是他这个供给部长需要决定的。他让谁留,让谁走呢? 他想起当初部队撤离鄂豫皖苏区时,凤娟被留下,牛顺儿、苏遇也被留下。 牛顺儿带着受伤的胳膊,一直尾随队伍,最终回到队伍中。苏遇和凤娟也经历了无数磨难才在汉江边追上队伍。 如今,类似的困局再一次摆在他的面前。 以前,他只是个普通的后勤干部,没有权力,现在他是一部之长,虽然仍是个副的,但是他有决定权,他能不能让苏竹和云芽留下呢? 就在铁虎犯难的时候,军医院的杨副院长来找他。 杨副院长开门见山地说,他愿意和医院的一名军医、一个卫生员留下来,照顾重伤员。这同样让铁虎既震惊又感动。 杨副院长是老军医了,红军在川北与军阀田颂尧打仗时,俘虏了老杨。经过政策教育,老杨很爽快地加入红军队伍。 因为他参加红军,留在国军那边的妻儿老小,遭到国军的清算。家里老人和妻子被折磨死了,一个十几岁的儿子,在成都读书,与家里失去了联络。 杨副院长说,红军后面的路更难走,还有很多仗要打,年轻的人,健康的人跟着队伍走,红军才有希望,像他这样的老家伙,就带着伤病残在藏区打游击吧。 他是医生,懂得怎么照顾伤员,有他在,伤员们也不会灰心,没准过几年,川西北会杀出来一支红色游击队。 铁虎很清楚,杨副院长是在讲故事。要在藏区打游击,还带着重伤员,那是不可能的。不过,他留下来确实能对伤员起到安抚作用,这倒是真的。 杨副院还提到的卢起,他说卢起是非常优秀的军医,建议由卢起接替他担任军医院的副院长。 老杨的作所作为,让铁虎对这位老同志更加佩服。 他能感觉出来,老杨的话是真诚的,他真的在为组织考虑,替同志们分忧,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革命者。在危急关头,不替自己打算,只为队伍考虑。 这样的人在红军中有很多,也正因有一大批这样的人,红军的队伍才能打不垮,拖不散。 铁虎问起杨副院长,是不是**员。老杨说自己总感觉与党员的要求还有差距,所以一直没有敢写入党申请书。 铁虎握住老杨的手,称他早已在思想入党,早已是一名合格的党员。 有了杨副院的主动担当,铁虎就好下决心了。 他驳回了女兵营的留守申请,也就是说,女兵营和特务营,都无需安排留守人员,只有杨副院长和另外两名医护,带领目前军医院的重伤员,就地转入隐蔽状态。 确定人员之后,铁虎专门到军医院里看望了伤病员,给们简单介绍了红军未来的作战方向和留守的安排。 伤员们知道自己的处境,对上级的安排没什么抱怨,如果有什么抱怨的话,他们也是抱怨自己身体不争气,不能随队前行,还要连累其他人。 铁虎本想做做伤病员的思想工作,但是战士们大无畏的精神和红军特有的觉悟,让他深深感到自己欠下了一笔永远也不可能还清的债务。 铁虎特意从供给部的储备中,拨出一些粮食,足够留守人员吃十天半个月的。想给他们留点银元,可是军费实在太紧张,就给他们留了一些烟土。这东西虽不能吃,但是可以换吃的,换武器,有时比银元还管用。 安抚好伤员,铁虎回到营帐整理自己的物品,准备即将到来的过草地。 从最近一系列的消息,他对不远处的毛尔盖草地也有了新认识。 以前,红军更多的是与敌人斗争,当下,红军面对的不是凶残的敌人,而是凶险的沼泽。 拿枪的敌人看得见,还好对付,隐藏在草地里的险境,却会在一留神间夺去战士的生命。这种无形的杀伤力,更容易让人产生不安和恐惧。 打好被包,铁虎看着地上的两个长条形木箱发了一会儿呆。 那是他供给部的老家档,跟着他走了几千里路,不管到哪里,找个马匹或者骡子,驮上就走。放下可以当桌子凳子,架上一块板子就是庆。重要文件材料现金烟土装在里面,搬运也方便。 现在要过草地了,这箱子是不是要扔掉?因为他知道,把两个箱子架在马背上,并不一定安全可靠。 正考虑呢,杜鹃来找他。 杜鹃跟小树结合之后,铁虎就把她当成自己的弟妹看,不再用上下级的关系要求和看待她。其实,以前,他也从来不在下属面前摆架子。 杜鹃说她要反映一个问题,希望铁虎部长能过问一下。 铁虎纳闷,连长有什么问题要反映,应该去找营长,这样越级上报,有点不合常理。 但是听了杜鹃的汇报之后,铁虎觉得这事他是得管一管,即便营长和政委没有请示他,他也要一竿子插到底,为女兵们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