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遇来到军医院，打听到云芽住的病房，悄悄走了进去。 　　 病房内住着七八个病号，都是重伤员。条件实在有限，没有病床，全都打着地铺。云芽的铺位就在靠近门口的地方。苏遇进去时，云芽睡着了。他把那包药放在云芽的脚跟前，然后轻轻地坐在云芽身边。 　　 病房里的病号有的躺着，有的坐着，有的打着拐子，有的胳膊上吊着绷带。 　　 苏遇进去之前，他们好像在谈论着什么，他一进去，那些人都不说话了，以异样的眼睛看着他。 　　 苏遇没有理会别人的眼睛，他只关注云芽。 　　 云芽身上盖着一床薄薄的被子，原来红活的脸蛋如今既瘦小又苍白。鼻子似乎比以前更有型了，嘴唇不像以前那么肉嘟嘟，虽然睡着了，但眉头还皱着，想必梦里还有发愁的事。 　　 那几位伤病员似乎知道云芽与苏遇的关系，有意无意地都走出了病房，其中一个伤员只有一条腿了，看样子是截肢时间不久，拄着拐杖很不熟练。出门的时候，拐杖滑了一下，差一点摔倒。 　　 苏遇连忙起身去扶着他，帮他站稳之后，才走了出去。 　　 那伤员的一声惊呼，把云芽从睡梦中叫醒。 　　 云芽看到苏遇来了，没有坐起来，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流起眼泪。苏遇坐下来，握住了云芽的手。他感到那双手也不像以前那么有肉了，指头的关节都变得那么明显。云芽瘦多了。 　　 他用手背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轻声说：“好些了吧，感觉怎么样？” 　　 云芽把苏遇的手拉过来，贴在脸上**着，仍是不说话。 　　 苏遇帮她把被子掖了掖，他的手顺便就放在她侧卧的腰上：“还好吗？” 　　 “嗯。”云芽答应了一声，“你那么忙，还知道来看我啊？”云芽有些埋怨的意思。 　　 “以后就不忙了，可以天天陪你。”苏遇从云芽的手中抽自己的手，他不经意间往病房外看时，发现那几个伤员正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但眼睛不时向病房里瞄着。 　　 “是不是小树去找你了，你才来的。小树不叫，你就真的没时间啊。”云芽说。 　　 “是我不好，对不起你，让你受了这么多的委曲。”苏遇说，“以后不会让你再受伤害的。” 　　 “扶我坐起来吧。”云芽一手撑着铺位想起身。苏遇赶快搭手，伸进她有腰下面，轻轻地扶她起来。 　　 云芽看到了脚下面那包药，笑了笑，说：“又是来给我送药的吗？” 　　 “哦，呵。” 　　 “行了，我知道你的心思，也懂得领导们的难处，更理解你的那些兄弟的良苦用心。药留下吧。” 　　 苏遇又握住了云芽的手，他想说出自己已从指挥部通信处调回到供给部，又怕这样突然说出来，云芽接受不了。他必须找一个合理的理由，再想想用一种平和的口气，尽量不当回事地说出来。 　　 苏遇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说出了实情：“云芽，其实我，不用管会不会影响别人，这事主要是你拿主意。我呢，已经调整回到供给部了。” 　　 “你？调回供给部？什么意思？？”云芽有点吃惊，她没想到上级的处理这样快就来了，消息怎么会传出去呢。她一下子就想到营长苏竹。 　　 苏遇轻柔地**云芽的手说：“平职调回来，继续在老根据地干革命，无所谓的。” 　　 云芽的身子往上挺了挺，靠在墙上，呼吸明显变得急促了些。 　　 “看来还是影响到你的进步了。你姐说的没错，是我对不起你。” 　　 “哪里啊，怎么会是因为你呢？上级的通知上根本就没提咱两的事，只说我不适应指挥部的工作，回原单位任职。” 　　 “这是明摆着的事。上级就是在处理你，只是没有给处分罢了。”云芽说。 　　 “本来就是嘛，早该 如此。”苏竹突然出现在病房门口。 　　 苏遇看到姐姐进来，就站了起来：“姐，你也来看云芽？” 　　 苏竹手里拿着一张纸，弹了弹，说：“苏遇同志，不听你姐言，吃亏在眼前，看见了吧，通信参谋当不成了，现在又成了无职无权的小兵一个。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姐，我在哪里不是革命啊。没你说的那么惨。” 　　 “邹云芽同志，现在我代表女兵营宣布对你的处理决定。因为你目无组织纪律，在部队造成严重的不良影响。经研究决定，给予你记过处分一次，并上报供给部撤销排长职务。” 　　 苏竹念完手中的处分，还故意把那张纸在云芽面前晃了晃，好让她看一眼。云芽一把抓过那张纸，撕成碎片。 　　 苏竹并没有生气，只是冷冷地说：“撕掉也改变不了组织的处理决定。邹云芽，我好心好意劝你，你不听，你看吧，把我弟给害惨了。” 　　 苏竹说话的时候，满脸都是轻蔑，不过她今天没有发火，声音一直很平和。 　　 云芽没有反驳，只是瞪着苏竹看。一手还轻轻地扶着腹部，好像生怕苏竹伤害了她的孩子。 　　 “姐，处分人也不急这几天，等云芽出院再处理不迟啊。你至于吗？” 　　 “你这个傻蛋，要是姐心硬一点，早几天出手，说不定还能挽救你的前途，都是姐心慈手软，想着你们都是聪明人，能够权衡利弊，谁知道你们一个比一个糊涂。到了今天，还在犹豫，真是愚蠢的一对。我真是懒得再管你们了。” 　　 “姐，我说过，我的事不要你管。” 　　 “我没有管你，我管不了你，你是指挥部的大参谋，哦，现在已经不是了。现在就是个小兵，不过我也没权管你。可是我是女兵营的营长，我还是有权管理我们营的干部吧。我处分邹云芽是在履行职责，我希望你们看清楚一点。” 　　 “苏营长，既然要处理，那就来个痛快的。更能解你恨。” 　　 “云芽同志，我是想开除你，可我还没那个权利。不过，我会向组织建议的。你这样的人留在队伍中，今天不祸害我弟，明天可能祸害别的同志。” 　　 “你血口喷人。”云芽气得身子发抖。 　　 “姐，你怎么越说越离谱了。” 　　 “我说的是实情，你们的关系一天不中断，我就一天不放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弟被人引到火坑里去。” 　　 苏遇抓信姐姐的胳膊，把她往外推。苏竹并没有强留在病房，她边往外走边说：“断绝关系。” 　　 “苏竹你听着，你不会得逞的。”云芽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