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山中古寺，刚才还是沉寂在明月雪夜之下，这会儿，已经像锅里烧开的水咕嘟咕嘟了。 　　 战士们全都起床，先整理个人物品，打起背包，然后归拢集体物资。前院后院，侧殿回廊，到处是忙碌的身影。 　　 一连的动作最快，曾连长已经带领战士离开寺院，去山脚下的村子筹集物资了。 　　 特务营驻扎沙峪口期间，经常去山下的几个村子活动。他们不是去混吃混喝，也不是去劫掠民财，他们去是宣传红军的政策，招募愿意参军的年轻人，他们还为老百姓大做好事。修房、砌墙、铺路、挑水，这样的队伍怎能不受欢迎。 　　 山区的老百姓，争些生活的资料很不容易，可还要经常遭受土匪的祸害。红军来了以后，土匪从来不敢踏进这沙峪口，老百姓难得过了几天好日子。 　　 如果红军要撤，还有所需求。老百姓虽然不舍，但还是全力支持。稻草是翻雪山最重要的物资，可以背在身上御寒，还可以生火，晚上如果要宿营又可以铺床。若是有湿滑的路段不好走，用来垫脚铺路，也是不错的选择。 　　 沙峪口的村子，多半是山地，水田不多，稻草也不是很丰富。尽管不多，只要红军开口，群众都愿意把自己有稻草贡献出来。 　　 铁扣子是套在鞋子上防滑的，附近山村并不多见。有些群众干脆把准备用的铁马掌拿出来送给红军。其实，若是早几天准备，或许可以找铁匠多打一些铁扣子。现在时间紧急，只能有多少算多少。 　　 苏遇来陕南，主要身份是通信参谋。返回四川这一路，他的任务主要是把陕军赠送了通信设备，也就是一部电台，还有几块备用电池和一台小型手摇发电机带回指挥部。 　　 另外还有陕军送的药品，大多是西药，也需要由他负责运送。 　　 小树营长给苏遇参谋派了一个助手——小李，还有三匹马，加上云芽，他们三人三马，任务就是运送电台和药品。 　　 电台驮在一匹马上，药品分配给另外两匹马。人是不可能骑马的，那么险的路，即便想骑，也得有那个胆。牵着马走其实最安全，对人对马都是如此。 　　 忙乎了一夜，天亮之前，战士们吃了一顿热乎的稀米饭，就准备出发了。 　　 小树派出一个班的尖兵负责探路，在危险路段设置明显标志，引导大部队通行。 　　 队伍先从山口出来，顺着山下的大车路往东走，与大山并行。这段路平坦，阻力不多。 　　 主力三个连首尾相接，组成一字长蛇阵。 　　 苏遇和云芽、小李走在队伍的最后。 　　 三人当中，苏遇牵着那匹驮运药品的马走在前面，云芽牵的是驮电台的马，走在苏遇后面，收尾的小李。 　　 特务营的战士因为有作战任务，他们的行动速度很快。虽是徒步行军，而且走的山间雪路，但他们并没有拖拖拉拉。 　　 太阳从山头露出红脸蛋时，红军战士已经步行十几里，从那里开始进入通往万源的山路。这时候，行军的速度就缓下来了。 　　 苏遇他们三人，因为马匹驮运物资，跑不起来，只能走。渐渐地，就跟大部队拉开了距离。 　　 起初，云芽还能跟上，走着走着，她就吃不消了。 　　 云芽是小姐的身子小姐的命，哪里走过么多路。以前出门有马车，再不行，也可以骑马。而这次，她要跟上两个大男人，而且是在雪里地走，可真是为难她了。 　　 这段时间，云芽有些变化，不再那么调皮，她经常主动到炊事班帮忙，也干一些粗活、重活，她也很想改变，可是毕竟从小娇生惯养，不比吃惯苦的红军战士。 　　 云芽走着走着，就落到了最后。 　　 苏遇蒙着头走，只想不要被大部队落下太远。 　　 小李开始还催促几句云芽，后来，实在看不下，小李就超过了云芽。这样一来，云芽就成了队尾的队尾了。 　　 那时节是初冬，气温不是很低，夜里虽然下了雪，可是白天太阳一出来，很多雪坚持不住，就化了。 　　 大队伍走过的山路，把好走的地方都踏过，剩下的路面泥泞湿滑，行走艰难。 　　 上坡的时候，苏遇不得不放慢脚步，等一等云芽。每次等到云芽一上来，苏遇就要动身。云芽就不能休息，又得跟着走。 　　 走了一段路，云芽又掉队了。苏遇再等，云芽赶上之后，苏遇和小李又要走。这次云芽不干了。 　　 “就你们可以休息，不让我休息啊。” 　　 确实，苏遇和小李走一走，就要坐下等云芽，而云芽却一直在走。 　　 苏遇无奈地说：“好吧，好吧，那就休息一会儿。” 　　 云芽找了一块干净的雪坐上去，随手抓了一把雪塞进嘴里，“真解渴。” 　　 小李检查了一遍马背上的物资。苏遇也就着雪吃了几口炒米。 　　 再次起身出发时，云芽却叫了起来：“哎哟，我的腿，还有我的腰。”她又是捶腿，又是揉腰。 　　 经常走山路的人都知道，爬坡的时候，要铆着一股劲儿，即便是要休息，也不能坐下彻底放松，只能稍稍喘口气。 　　 苏遇和云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休息就真的放松了。又是吃，又是喝，等到再站起来的时候，腰也酸了，腿也硬了。对于从来没走过远路的云芽来说，困难就更大了。 　　 “苏队长，能不能再坐一会儿。”云芽恳求说。 　　 “不行。”苏遇态度坚决。 　　 “再坐一会儿，更不想走了。”小李说，“快点走吧，大部队都快翻过山了。” 　　 云芽明知没希望逗留，还是磨蹭了一会儿，才牵着马继续前行。她已经不是在牵马了，而是马在牵她。后来，干脆走到马的后面去，不时抓住马的尾巴借一把力。 　　 走上一段缓坡，云芽让马停下来，她绕马的另一侧，站上一块大石头，准备骑到马背上去。 　　 她刚抬起一条腿，就听到小李大声喊：“不能骑马。” 　　 云芽吓了一跳，把腿又收回来。很难为地看着苏遇。 　　 “马已经驮了那么多东西了，它走路也不容易，你还要骑它，你，你还有良心吗？”小李的话听起来有些刺耳。 　　 “路太险，骑着马不安全。”苏遇说。 　　 云芽从石头上下来，牵着马着缰绳，嘴里嘟囔着：“马就是给人骑的嘛。” 　　 “大小姐，这是要去打仗，不是去狂花会。”小李说，“收起你那小姐的派头吧。” 　　 “我有什么小姐派头啊。”云芽怼了一句，“不就是想骑个马嘛，不让骑就算了，哪来那么多的废话。” 　　 “呵呵，”小李摇了摇头，“就这娇滴嘀的样子还想当兵，趁早回家结婚抱孩子吧。” 　　 “我怎么就不能当兵了。”云芽这下生气了，“就你能，就你知道心疼牲口，你咋不把它身上的东西卸下来自己背上呢？” 　　 “好了，好了，别吵了。”苏遇被他们二人的吵闹逗乐了，他知道云芽最近其实转变了很多，但是她毕竟出身不同，要求她像个红军战士那样坚强，不能操之过急。 　　 苏遇拍了拍小李的马说：“小李，你在前面走，云芽，你走中间，我来断后。” 　　 云芽瞪了一眼小李，牵着马走到了苏遇的前面。 　　 前方，又是一段陡坡。由于海拔上升，这里的山坡上没有几棵树，漫山遍全是石头，而且被积雪覆盖。小路就在半山腰。右侧伸手可以摸着山石，左侧是一眼可以望到沟底的陡坡。 　　 “路滑，小心点！”小李绕过一块拦在路中间的大黑石头，扭头朝身后的云芽喊了一声。 　　 云芽没有理小李，只顾自己低头走路。来到巨石跟前，路被石头挡住了。云芽侧身准备从石头一侧绕过去，突然，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她的脚正好踹在马的前蹄子上，马一下子失去平衡，跌倒，顺着山坡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