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虎送苏竹走出教堂时，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说：“看看我像不像神甫？” 　　 苏竹知道，铁虎是在跟她开玩笑。冷部长从来都是不苟言笑，今天竟然也会开玩笑了。 　　 苏竹歪着头回了一句：“oh，mygod!” 　　 这回，轮到铁虎愣住了，他不知道苏竹说的是什么神仙语言。 　　 苏竹也没有解释，心里美滋滋地走了。 　　 她回到学校的演出场地，剧团的官兵早已将演出用具收拾妥当，就等她回来。苏竹带着队伍离开岷县，前往洮县，给那里的部队慰问演出。 　　 洮县，也是指挥部和政治部驻扎的地方。前进剧团归属政治部以后，就要跟政治机关随时保持联系了。 　　 抵达洮县不久，政治部的宣传处长就来找苏竹，给她布置了一个紧急而且重要的演出任务。 　　 宣传处长根据有关领导的意图，让前进剧团尽快编排一部话剧，主要目的是向全体战士宣传红军西进青海的方针。 　　 宣传处长说西进有很多的好处。青海地广人稀，敌人的兵力薄弱，有利于红军的机动。红军可以在青海建立根据地，也可以向西夺取**，进而打通与远方国家的通道，将有很大的得益。 　　 处长还要求，这部剧目一定要排得热闹，要振奋人心，要看到希望。尤其是让那些左右摇摆的人坚定信心，把思想统一到指挥部的方案上来。 　　 苏竹有些不解，大军北上还是西进，尚在讨论当中，并没形成统一思路，也没下达西进的命令。这各时候，剧团以此为背景创作节目，不合常理，也有违纪律。 　　 苏竹就建议，等红军的行动方案确定之后，再排练节目也不迟。方案未定，就急于排练，如果方案不是西进，那么辛苦了半天，岂不是白费功夫。 　　 宣传处长并不听苏竹的解释，他命令苏竹必须在三天之内拿出一部完整的节目，到时他要亲自检查验收。 　　 苏竹无奈，只好先答应下来。宣传处长还特别强调，剧本写出来之后，他要审查，审查过关才能排练。 　　 苏竹既是前进剧团的政委，也是编写剧本的主要人员。尤其对于涉及红军大行活动的剧目，都得她亲自己“操刀”。 　　 苏竹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查找资料，分析形势，构思剧本，等到快天亮时，她一个字也没写出来。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去找宣传处长。她告诉处长，经过一夜的分析，她觉得部队西进可能性不大。无论从国内国际的形势，还是从当前红军面临的态势，最有可能的方向还是北上，与陕北主力红军会师，西进可能只是某些干部的意见。所以，他坚持要等指挥部明确的行动方案之后，再着手编写这样的节目。 　　 宣传处长一听就火冒三丈。把苏竹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说她目无组织纪律，对上级交待的事，合意的就执行，不合意的就不执行或者变通执行，还给她扣上这个主义那个主义的大帽子。 　　 苏竹也是从江西方向走出来的团级干部，经历过大大小小无数的战争，革命的经验和教训并不比年轻的宣传处长少，她哪里受过别人这样的指责，尤其这种指责有扣帽子的感觉。 　　 她便与宣传处长发生了正面冲突，直言她不会写这样的剧本，也不会排练这样的节目。 　　 宣传处长在气头上，嘴里少的遮拦，竟然说供给部培训的干部就是素质差，不懂规矩，不讲原则。 　　 处长这样一说，更加激怒了苏竹。她扔下一句，若是看不上她当这个政委，换人就是了，她还不想干呢。说完直接骑马离开剧团的驻地，直奔岷县而去。 　　 苏竹窝着一肚子的火来找铁虎，把她的想法和遭受的指责全盘托出。 　　 她以为铁虎会支持她的观点，因为她早就知道，在铁虎的预测中，部队是要北上，而不是西进。然而，铁虎的表现让她有些意外。 　　 铁虎没有对她的意见表示支持还是反对，只是给她两点建议。一是她不应该跟宣传处长对着干。她是刚转隶到政治部的，宣传处长就是她的直接上级。工作局面还未打开就先把关系搞僵，这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他希望苏竹按领导的指示执行，既然有个人的想法，也要先执行命令。 　　 苏竹听了，心里有点不高兴。她明知铁虎说的是对的，可是，让她这样服从，她好像不甘心。 　　 铁虎还给她的建议是，立即回洮县找宣传处长，主动道歉，承认错误，求得领导的谅解。 　　 苏竹觉得，铁虎又把他那一套“服从命令、听从指挥”的八字诀搬出来了。她心里不服，但是没有直接与铁虎争执，只是说自己看不惯宣传处长的作风，也不能接受那种明知错误还要逼着执行的指示。 　　 铁虎这次并没有给苏竹讲什么大道理，只是给她讲了一个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那还是在黄江县时，革命初期，他只是一个保障队长。有一次队伍准备攻城。上级要求保障队建造三丈长的云梯。 　　 铁虎亲自去那个城墙下面偷偷测量，发现那座城墙只有两丈高，算上坡度，云梯只要二丈五就足够了。于是他按自己思路组织制作云梯。 　　 到了攻城的那一天，队伍带着云梯到城下，准备发起总攻了，却发现云梯不够长，够不到城头。 　　 原来，敌人在墙外挖了壕沟，云梯按原来的设计就有点矮了。那次攻进因而失败，还白白牺牲了不少的战士。 　　 从那件事之后，铁虎就记下一个教训。凡是上级要求的，作为下级执行就是了。即使有什么不同意，可以反映，如果上级没有改变指令，那就要无条件地执行。 　　 因为每个层级人看问题的角度不同，掌握的信息也不同，上级之所以做出某种决定，是基于在那个层次上的判断。下级有时只站在自己的角度看问题，难免有窥斑见豹的错漏。 　　 苏竹一腔的火气在铁虎这里慢慢地消解了。她又一次认识到铁虎的慢性子、软脾气对于供给部的重要。这也正是他年轻不大，工作又看不出什么突出的成绩，反而能那么快的成长为高级干部的原因。 　　 苏竹从铁虎这里得到了心灵安抚，接受了铁虎的建议，决定返回洮县，向处长道歉，并爽快地接受任务，尽心尽力完成好任务。 　　 她回到洮县已是晚上，不方便去打扰领导，就准备第二天一早去找宣传处长。可是次日早上排练时，两个演员因为对出演角色的理解不同，由口头争执发展到动手打架。 　　 苏竹只好先处理这破事，等团里工作安顿好，她去找宣传处长。处长也正好来找她，两人就在剧团驻地碰头了。 　　 宣传处长很委婉地告诉她，由于工作性质原因，前进剧团要进行编制调整，正团级降为正营级，苏竹是正团级干部，在剧团不好安排，所以上级决定，苏竹免去前进剧团团长兼政委的职务，仍回供给部安排工作。 　　 苏竹听了，先是一愣，很快她就明白其中的意思。她差一点又要跟宣传处干一架，但是想到铁虎苦口婆心的样子，就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愉快地接受了上级的指示。 　　 尽管只是表面上做出样子，让别人看来，她是明事理，懂规矩的人。 　　 她麻利地收拾好自己的行李，与剧团的战友们告别，独自骑马赶往岷县。 　　 她要回到供给部去，又可以在铁虎部长手下工作了。难道这是一种天意吗？想到这儿，她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