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缘商号是商人曹阿康的产业。他在万源县城、桃源镇、虎口县城，以及陕南、湖北都有分号。 　　 苏遇对桃源镇的顺缘商号算是熟悉，万源县城的商铺还是头一次来。以前，他与曹阿康的接触，有时在桃源镇，有时在万源县的酒楼，从来没进过县城的顺缘商号。 　　 刚到门口，铁虎就让警卫员回去了，并告诉警卫员，有急事就来这儿找他。 　　 卢起带着铁虎、苏遇、小树推门而入。 　　 商铺里光线很暗，货架、铺柜空空荡荡。像是刚刚搬了家，室内有些杂乱。柜台前本应该坐着一位打算盘的掌柜，可现在，什么人也没有。 　　 从商铺的后门看进院里，天井里挂着一盏灯笼，院内有人影晃动。苏遇心里纳闷，卢起和凤娟怎么会选了这么个地方呢？这是曹阿康家的产业啊。 　　 红军夺占万源县城之前，城内的很多富商老板都跑了。当初，苏遇看到曹阿康带着一个车队离开万源，说是去重庆，实际上去了虎口县城。 　　 那时，他以为曹阿康是替葛洪仙营长转移财产，后来才知是替军阀刘存厚运送家资。当然，曹老板也没忘记把自己的值钱东西一并带走。 　　 苏遇没有想到的是，这商号居然早就关门歇业，如今还被军医院征用。 　　 脑子还在转，脚已踏进了院子。 　　 堂屋里灯光通明，有几人女人说话的声音。侧面的厨房里也有人在活动。 　　 一进屋，苏遇第一眼看到人不是凤娟，而是云芽。再看屋子正间有一张八仙桌，桌上摆着一个瓷火锅，火锅中间的炭火烧得正红，锅里汤也已咕嘟咕嘟滚动起来。汤锅周围随着七八样新鲜蔬菜。 　　 桌子四周摆了一圈的椅子凳子。 　　 “哇，有火锅吃啊！”小树把鼻子奏到火锅跟前闻了闻，“真香啊。” 　　 苏遇看着正在往桌上摆菜的云芽，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怎么就不能来呢？”云芽笑着反问。 　　 这时，凤娟端着一盘青菜走了进来，说：“是我叫云芽来帮忙的。” 　　 苏遇明白了，当初，云芽的舅舅芦生桂在军医院疗伤，云芽在那里陪护，早就跟凤娟混熟了。 　　 “大哥，你这地方很隐蔽啊。”小树对卢起说，“是你自己私下买的宅院？这是准备在万源县城安家落户啊？” 　　 卢起笑着看了一看凤娟，说：“都是你凤姐张罗的，我也不清楚。” 　　 凤娟把菜放在桌子上，用围裙擦了擦手的水，说：“咱红军打仗来去自由，飘忽不定，哪里需要置办新宅啊。这院子是云芽帮我找的，临时用一下。” 　　 “云芽的本事不小嘛。”铁虎笑着说，“哪个地方都有她的资源和渠道。” 　　 “部长过奖了。”云芽说，“这商铺是一个老朋友家的，打起仗来，他们就跑了，我不过是借来一用，也帮他们打理这屋子。等他们回来，再还给他们。咱都知道，屋子要是长时间不住人，很快就破败了。” 　　 小树瞥了一眼云芽，似乎对她的话不太相信。火锅虽然飘香，但现在还不能下手，他就去正屋两侧的厢房去看。 　　 卢起安排铁虎在桌子的上首位置坐下，随意地聊了起来。 　　 云芽从正屋出来，往厨房走时，苏遇跟了过去，说：“云芽，你是怎么把曹阿康的商铺借过来的？” 　　 “苏队长，噢，不，是苏教导员。”云芽只看了苏遇一眼，就把目光移别处，故意不看他，稍稍沉默了片刻，才说：“这宅子，本来是我们家的。当年，我爸把我许给曹阿康，就把这商铺也一并赠给曹家。后来，那门亲事没成。我爸又遭了难，躲到外地去了，曹家也没归还我们。” 　　 “那时，咱们一起来万源县，我跟曹阿康打了几次交道。你没有说过这事，，曹阿康也没提。” 　　 “唉，过去的事，说那些有啥用。” 　　 “云芽，云芽。”凤娟又在厨房里叫。 　　 云芽对苏遇微微一笑，进了厨房。 　　 小树在几个屋子里转了一圈，在院子里拦住了苏遇，说：“二哥，今晚这火锅闻起来很香，不知吃起来味道怎么样？” 　　 “有啥想法你就说吧。怎么现在也变得说话喜欢绕弯子了。”苏遇打量着院子。这院子与桃源镇的顺缘商号布局很像。 　　 “二哥，凤娟把咱们约到这里来，有什么特殊的意思嘛？” 　　 “能有啥意思？”苏遇说，“如果是在军医院的宿舍，搞这么一桌好吃的，还请了供给部的领导，别的同志会怎么想，怎么看？” 　　 “噢，是避嫌啊。”小树说，“哎，凤娟姐还说，有惊喜，我怎么没发现？难道惊喜就是火锅？” 　　 “哼，等着吃就行了。管那么多干什么？”苏遇和小树又回到正屋里，卢起招呼他俩坐下。 　　 凤娟和云芽又端了几盘菜上来，几乎将桌面摆满。 　　 “很丰盛嘛。”铁虎说，“凤娟，别搞多了，吃不了浪费。” 　　 “知道了，部长。“凤娟说，“马上就好。 　　 苏遇看了看桌子上的菜，盘子有大有小，有竹盘有瓷盘。菜的样式虽然不少，可几乎全是蔬菜，白菜、生菜、水芹菜、野韭菜、折耳根、仁旱菜，灰灰菜，一看就是从野地里挖的。仅有一盘肉，是三条两寸多长的小鱼。 　　 红军与国军的战争打到现在，根据地的生活受到了很大的影响，粮食不是很充足，只能用野菜来充饥。 　　 “来来，一起坐下吃吧。”铁虎招呼了一起。 　　 凤娟冲着厨房喊了一声：“别忙呼了，都进来吧。” 　　 几个男人已经就坐，铁虎坐正中右侧，左边是卢起，右边是苏遇，苏遇的旁边是小树，凤娟在卢起的身边坐下，她的旁边还空着三个凳子。 　　 八仙桌，这才坐了五个人。 　　 凤娟的招呼声，就像崭开一朵花，几个蝴蝶飞了进来。 　　 云芽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搪瓷缸子，说：“凤娟姐，我坐哪儿？” 　　 凤娟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子，说：“来，云芽，挨着姐坐。” 　　 跟在云芽后面，还有一个人，端着一盘调料走了进来。 　　 “杜鹃。”苏遇不禁笑了，看了看小树。 　　 “哟，干活的人还不少嘛。”小树先是一愣，但马上又恢复了正常，“凤娟姐，你吃一顿饭，请这么多人帮忙，看来做饭的水平不如以前了啊。” 　　 “小树，姐不是忙不过来嘛。”凤娟说着，指了云芽旁边的位置，让杜鹃坐下。 　　 杜鹃看着铁虎部长，可能是心里发怵，她从来没想过，能跟供给部的领导坐一个桌上吃饭。显然，铁虎的到来，超出了她的料想。 　　 杜鹃局促不安地坐下，低头看着桌子，偶尔只把眼皮抬起来扫一眼众人。 　　 苏遇心想，这个在战场上勇敢无比、冲锋杀敌都不眨眼的姑娘，怎么今天见了领导，像个小绵羊。 　　 “人齐了吧，齐了就开始。”卢起问凤娟。 　　 “还有一位呢。”凤娟冲着厨房又喊了一声，“快进来吃吧，剩下的一会儿再干。” 　　 “来了，来了。”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 　　 苏遇惊讶地看着凤娟，心里说，凤娟啊凤娟，你这屋里到底藏着多少个姑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