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芽和马副官吃了几杯酒。 　　 老妇人又端上来一大盆羊肉，热气腾腾的，香喷喷的。妇人给马副官和云芽各盛了一小碗。 　　 云芽喝了一口热汤，突然就想起苏遇和他们的孩子，不由得眼泪流了下来。时至今日，她还不知道苏遇的遭遇，也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经找到，在凉州城内好好地活着。 　　 “姑娘，有什么心事，尽管说来。如果需要马某人，我一定会帮你的。” 　　 云芽只顾喝汤，没有理会马副官。 　　 一壶酒吃完了。马副官起身，拿起武装带和枪套，说：“姑娘就在这里安歇，别的事以后再说。马某还有事，先走一步，改日再来看你。” 　　 “你啥意思哦，姓马的？”云芽大着嗓门问。 　　 马副官只是笑，不说话。出了门，喊了一声：“王妈，收了吧。” 　　 妇人进来，问云芽还吃不吃。云芽摆了摆手，那妇人便将饭菜收走了。 　　 云芽走出屋子，看到正正方方的中庭角落，挂着四盏灯笼。前院后院也都亮着灯。 　　 云芽觉得这可能是马副官的家，但是，像他那样的人，不可能没有妻室，这可能是他的“行宫”，有点像马步青的蝴蝶楼吧。可是，这马副官斯斯文文，不像个军人，更不像马家军的军官。他把云芽搞到这里来，明摆是想让云芽当小老婆，可他又不明说，也不来硬的，最不可理解的，这家伙还很能沉得住气，一点也不着急。这与云芽印象中的那些粗野的马家军军官真有天壤之别。 　　 她随意在前院后院转了转。那个小伙子一会儿在前院掌灯，一会儿到后院喂马，老妇人在厨房忙着收拾碗筷，这么大的院子好像再无别的人。 　　 这就奇怪了，难道不派个士兵或者护卫在当看守，就不怕她逃跑吗？ 　　 云芽特别留意那院墙，不是很高，大概五六尺吧，找个梯子或者搬个板凳就可以爬上墙头。 　　 她去后院多转了一会儿，想找一个梯子。呵，天无绝人之路，在马房的门外，果然有一个小梯子。马房有两层，下层是栓马喂马的地方，上层堆放着草料。那梯子是方便取草料用的。 　　 她又来到前院，想看从哪里爬出去更方便。院墙都是一样的高度，前院外面是街巷，后院外面好像是另外一户人家的后院。两个院子之间只有几尺宽的间距，从那里应该可以跑掉。 　　 云芽看好地形，就回到屋子里躺下，只等半夜无人的时候，搬梯子爬墙逃走。 　　 月光从窗子上照了进来，她想起一首诗，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故乡，在哪里，亲人，又在何方？ 　　 估摸着到半夜，她悄悄溜出屋子，来到后院。月光下，马房里的灯仍亮着。她四下看看，确认没有别的人，就扛着梯子来到墙角，把梯子搭在墙头，刚上几步，手还没有摸着墙头，突然射过来一束光。 　　 那个叫小罗的年轻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身后。 　　 “姑娘，下来吧，天黑，小心别摔着。”小伙子的声音冷冰冰的。 　　 云芽想直接爬上墙跳出去，但是当她回头看那小伙子时，她的主意就改变了。 　　 小伙子一手拿着手电，一手举着手枪，正对着她。 　　 她知道，这次逃跑计划失败，只好灰溜溜地从梯子上下来，自个儿回到屋子，把门从里面关上。她没有点灯，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没见那小伙子靠近。她就回到床上，睡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 　　 天上飘起小雪花，云芽觉得有点冷。她又想起和战友们翻雪山的情景，不知队伍现在走到哪里了，是否还在跟敌人打仗。与那几个女兵在路上交流时得知，部队渡过黄河之后，仗打得并不顺利。尤其是古浪一仗，伤亡很大，被俘的人也不少。 　　 有人敲门，云芽把门打开。 　　 妇人抱着一叠衣服走了进来说：“姑娘，天冷了，加些衣服吧。老爷交待过，你喜欢什么衣服尽管给我说，我上街给你置办去。”说着把那些衣服放在了床上。 　　 云芽说：“我想上街去看看，有什么好的衣服可以自己选，你带我去吧。” 　　 妇人把门带上，说：“这要老爷说了算，等老爷回来，我问问他。他同意，我就带你去。” 　　 “哦，好吧，那你赶快问问他。” 　　 不一会儿，妇人又将早饭送到云芽的房间，是精美的四个小盘子，外加一碗粥。这样的日子，让云芽又想起父亲在世的时候，那是在通安县，他们家的商号里，早上一起床，就有下人把饭做好，请他们吃饭。想想，那样的生活已经过去很多年了。自从参加了红军，她好像把以前的日子全都忘了。 　　 中午时分，老妇人来说，可以带她去上街挑选衣服。云芽就琢磨着怎么趁上街逃跑。 　　 老妇人带着她出了门，穿过一条小巷，来到大街上。街道两边有很多的商铺，可是大部分没有开门营业，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他们从大街转到另外一条小巷子，进了一个家裁缝铺。 　　 老板显然认识那妇人，开口笑道：“王妈，今天订什么衣服啊？” 　　 妇人说：“吴老板，这位姑娘想选几件衣服，你给推荐几个。” 　　 老板带着云芽来到另外一间屋子，里面有十几个木头人，穿着不同的长袍短袄。 　　 “姑娘，是要皮衣，还是长旗？” 　　 云芽只是挨个看，挨个摸，并不表态。老板满面堆笑陪着。 　　 “姑娘，这些款式如果不满意，我还可以为你量身订作。” 　　 云芽仍不吱声。 　　 看完了样式，云芽又在那些花花绿绿的布匹中挑了两样，让老板做成旗袍。 　　 妇人从篮子里取出银元，付了账，带着云芽走出裁缝铺。 　　 云芽不是想买衣服，她是想逃跑。她一直在瞅机会，可是，妇人跟得很紧，街道上行人也不多，一时无法脱身。 　　 妇人准备带着云芽回小院，云芽又说，肚子饿了，想尝一尝西宁的好吃的。妇人便又带她来到另外一条街，这街上全是卖吃食的小店，有羊肉汤，有拉面，有馕饼子，有烤包子，有油炸馓子，还有手抓饭，汤面片子。 　　 云芽没想到西宁这地方，竟然还有如此多的小吃。在她的印象中，西宁地属偏远，落后贫穷，可是真到这儿一看，完全超出想象。不过，想想从凉州到西宁这一路上看到的情形，她又觉得，眼前的繁华，是军阀把广大贫困地区的财富，集中到小城的结果。凉州的马步青都要把财产往西宁转移，难怪这里有这份偏安与“繁荣”。 　　 从街这头走到那头，云芽也没有找到自己想吃的。这些小吃尽管好，但不是她喜欢的口味，她更想吃的川味菜。其实，她更想找机会跑。 　　 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川菜馆，她便走了进去。老妇人也跟了进去。 　　 云芽随便点了几个菜，有麻婆豆腐、夫妻肺片、烧腊肉。她只负责点菜，那妇人负责结账。 　　 吃到一半时，云芽说肚子不舒服，要方便一下，就离开餐馆，来到街上。见老妇人没跟过来，她迅速混入人群，朝着与来路相反的方向跑，然后钻入一个巷子又一个巷子，直到她觉得肯定已经摆脱那妇人，才停下来喘了口气。 　　 可是，等她自以为是地走到巷子口，却看到马副官家的小伙子两臂抱在胸前，站在街边看着她。 　　 她只好勉强地笑了笑，说：“我找茅房，迷路了。” 　　 小伙子一摆头，她就跟着他走了。他们来到川味菜馆，接了妇人，一同回到马副官的“行宫”。 　　 两次出逃，都被那个小伙子轻松捕获，那小子简直就像猫头鹰，平日里看不见他在哪儿，你想偷偷做点什么，一回头，他就在你的身后。 　　 云芽有点发愁。愁的不仅是如何逃脱，还有如何对付那个斯文的马副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