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6月22日,“迈阿密阳光”号邮轮引领着1艘1100吨级的铁皮货轮“实邦加—1”号,进入了昔兰尼加的班加西港。 昔兰尼加,即利比亚的东半部分,此时“利比亚”这个国名还没有得到国际社会的广泛承认。利比亚原为土耳其的领土,1911年意土战争之后,意大利人占领了埃及以西的北非地区,这片土地通常被称为意属北非。1934年,意属北非总督巴尔博创建了一个名为“利比亚”的殖民地政府,以的黎波里为首都,即后来的利比亚。二战时期,利比亚发生了几场大型战役,战争结束后,英国人占领了利比亚的昔兰尼加和的黎波里塔尼亚,法国人占领了利比亚西南部的费赞地区。 班加西是昔兰尼加的重要港口城市,后世关注过利比亚战争的人,对这个地名应该非常熟悉。此时班加西是昔兰尼加教长——伊德里斯·塞努西的驻地,伊德里斯的名字很长,这里只选取其中具有代表性的7个字。 伊德里斯于1916年继承其堂兄谢里夫·塞努西的教长(赛努西教派)职位,可惜好景不长,1922年意大利发动入侵的黎波里的战争,伊德里斯没有进行抵抗,选择了流亡埃及。一直到今年3月份,伊德里斯才被英国人从埃及邀请回来,继续管理昔兰尼加的教众。按照历史,伊德里斯在1951年会成为利比亚王国的国王,1969年被卡上校发动军事政变废黜。不过此时卡上校才5岁,还没有上小学呢,自然不在黄延义的关注之中。 从“迈阿密阳光”号邮轮上顺序下来的20多位年轻人,很自然地走成两行,领头的两位分别是茅武和哈迪尔。众所周知,茅武是黄延义的贴身警卫,担任黄延义的警卫排长已经有一年多时间,上个月,黄延义将他放出来,准备让他出来见见大世面,磨练一下心性,将来好重用。茅武身旁的哈迪尔,是砂劳越州议员马哈苏吉的儿子,在进入建康自卫旅后,规规矩矩锻炼了一年半时间,去年12月自卫旅解散时,哈迪尔被委任为民都鲁警局的一个副职,这次也被黄延义给拎了出来,并被委以重任。 船上下来的一众人等踏上班加西的沙土地,刚往前走了100多米,走在前面的茅武,险些被地面蒸腾而起的热浪给熏倒,他稍稍稳住身形,手搭凉棚,眯着眼看了看当空的太阳,忿忿道,“哎吔,这个破地方与我们之前到过的沙迦、迪拜没啥区别,都是干热干热的,简直要热死人,这没走几步,又想喝水了。” 热带雨林与热带沙漠在空气湿度上正好是两个极端,也难怪这帮从热带雨林地区过来的人会深感不适。 “是啊,真难以想象,还有人愿意在这种地方生活,气候不好姑且还能忍,关键还他吗的穷,这里的人除了打渔、卖点椰枣,鞣制点皮革,基本没有其它经济来源,养几只骆驼,还没有足够的草给它吃,真是的。”哈迪尔附和道。 “要不然,为什么老板给我们这趟西行任务取名叫做扶贫之旅呢,我们本就是来扶助贫困的,你没看我们在波斯湾时,沙迦国王、迪拜王子身上穿的衣服,哪里像一个酋长,我看见了补丁,虽然他们极力遮掩,可还是逃不过我的火眼金睛。” “乱说一气,王子怎么会穿补丁衣服,那是下摆的加厚层,怕被地面磨破,你不懂这种大食风格的服饰。” “嘻,就是补丁,你不必为你们真主的子民辩解,如果你的祖先不从波斯湾跑到砂劳越去,你现在也一样会穿着补丁衣袍,每天骑着骆驼,屁颠屁颠地到处摘椰枣,或者划着小船,在波斯湾里养珍珠。” “那是我的祖先们有远见,知道这里不适合生存,早早的就往东南亚跑了。” 茅武和哈迪尔一路上相处了有一个多月,相互之间已非常熟络,即使玩笑开得过分一些也不妨碍俩人的友谊。 “难怪这里的人口这么少,原来都往外面跑了,你也看见了,迪拜那地方才几千人,沙迦也才一万多人,他们居然敢自称为酋长国,我看还是称部落比较恰当,这班加西镇上虽然破破烂烂的,人口倒是不少,昔兰尼加倒是可以称为一国。” 二战期间,盟军和轴心国军队在此鏖战,班加西曾经五次易手,城市建筑早就被炸得稀烂,从1944年盟军占领这里后,经过近3年的修复,现在才刚有点模样,但破烂的地方仍然不在少数。 “其实这里也没多少人,20年代意大利人占领这里之后,往利比亚移民了10多万人口,加上凑在这里过日子的万余犹太人,全利比亚也不过90多万人,可是这里的土地面积有多少,170多万平方公里,是我们砂劳越的14个大,论地广人稀,这里比砂劳越更严重。” “切,这里能和砂劳越比吗,这里绝大部分地方都是沙漠,零星的几片绿洲也住不了几个人,这90多万人大部分挤在沿海地区,早晚这里的树都会被砍光,草会被骆驼吃光,嘿嘿,不过这里沙子倒是真多,放眼望去,除了沙子没有别的,如今健康和民都鲁都在大搞建设,沙子的价格都涨了好几次,你说我们返程时,运一船沙子回去怎么样,总比空手而归强吧。”茅武笑道。 “这是个好主意,我敢肯定,老板见到一船从地中海沿岸运回的沙子,一定会给你一个重重的大奖。”哈迪尔坏笑道。 看见哈迪尔笑得不善,茅武摇了摇头,“你小子真坏,我有那么傻吗,大老远拉一船沙子回去,还不够载重多烧的油钱。” 一行人经过打听,半个小时后,来到昔兰尼加的一号人物伊德里斯的驻地,塞努西教寺右侧的一座大宅院。 哈迪尔向宅院门口的守卫队长通报了来意,守卫队长很谨慎地仔细询问了一番,然后才进去通报。 几分钟后,守卫队长小跑着出来说道,“埃米尔愿意接见你们,请跟我来吧。” 因为同一个信仰,固定的朝圣期内都会见面交流,砂劳越马来人与中东、北非地区的绿教中人在语言习惯上差别不是很大,互相之间说话交流,基本不存在障碍。 茅武和哈迪尔跟随守卫队长进入了府内,其他随行人员则被安排在大门口专设的凉棚内休息。 穿过府内一片椰枣林,茅武和哈迪尔看到左侧一座大食风格建筑的凉廊之下,一位身穿白跑,须髯花白,戴着一副近视眼镜的中年人,正静静的等候着,守卫队长提醒俩人,那就是伊德里斯。 或许是生活条件优越,又不怎么操心的缘故,今年已经59岁的伊德里斯,看上去仍不显老。 “欢迎你们,我从东方来的朋友。”伊德里斯朝两位陌生人张开了双臂。 “见到您非常荣幸,塞努西埃米尔,我是来自砂劳越的艾哈迈德?哈迪尔。”哈迪尔很流利地用阿拉伯语和伊德里斯交谈、拥抱,行贴面礼。 待到伊德里斯朝茅武张开双臂时,哈迪尔用阿拉伯语解释道,“他是个另类,不习惯和别人行拥抱礼,您就原谅他吧。” “哦,原来如此,没关系。”伊德里斯主动改变见礼方式,和茅武握手后,把俩人引入了廊后的大厅内。 进入大厅,厅内还有两个守候在墙角的人,应该是警卫之类的角色。三人分秩序坐下,伊德里斯坐在主位,茅武和哈迪尔分坐左右。 三人刚一坐定,立刻有两位全身上下捂得只剩两只眼睛的白衣女侍端着锡壶,飘忽着过来,在俩人面前茶几上的瓷碗里倒水。 茅武端起面前的瓷碗一饮而尽,由衷地赞叹了一句,“哇,这水可真凉,喝到嘴里都有点冰牙。” 伊德里亚笑着用英文解释道,“我们这里饮用的是刚从深井里打出来的地下水,比较冰凉,通常不可以大口喝水,那样对肠胃不好。” “没关系,我的肠胃早就锻炼过来了,这位蒙面小姐,请再来一杯。”茅武大咧咧的端起瓷碗朝女侍叫道。 趁着女侍慢悠悠倒水的功夫,伊德里斯笑着问茅武。“茅武少校一表人才,不拘小节,实在是少见,不知茅武少校出身于哪个民族,你们信仰的派别又是什么?” 茅武端起瓷碗喝了一口,很自然的回答,“您是问我啊,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属于哪个民族,我父亲是姆禄族,我母亲是肯亚族,我祖母又是加央族。” 伊德里斯听到茅武的话,张大了嘴巴,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这种情况,在严禁与异族通婚的绿教内是不可想象的。 “至于信仰嘛,以前我信万物有灵,现在我只信一个人,那就是我的老板。”茅武兀自说道,全然没把伊德里斯惊讶的表情放在心上。 “喔?我倒是很好奇。你的老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居然令得茅武少校对他如此崇拜。”伊德里斯渐渐止住了笑容。 “我的老板足不出户,便能知天下的事情。”茅武颇有些傲骄的说道。 现在报纸、收音机大行其道,再加上电报的广泛使用,这个年代的人自认为现在的信息流通技术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不出门而知天下事,读过书的有钱人大部分都可以做到,并不值得夸耀。 “还有吗?” 茅武愣了一下,心说这还不够吗,于是又加了一句,“我的老板还能预测天下大势,很准。” “哦,那叫推测,根据事物的发展规律,推测下一步将会产生的结果,这个推演方式许多人都会做。”伊德里斯摇了摇头,表示这一点也不足为奇。 茅武两手一摊,“没了,在我看来,这两条已经足够了。” “好吧。”伊德里斯笑着点了点头。 哈迪尔此时站起身,掏出一份用阿拉伯文写的礼单,双手奉送给伊德里斯。 伊德里斯接过礼单仔细地看了起来。 一个在外流亡了25年的埃米尔,随身带着的一点财物早就花光了,这些年如果不是教众们时常资助一些钱财,伊德里斯的日子恐怕早就过不下去了。如今被英国人请回来主持教务与行政,面对满目疮痍的城市,嗷嗷待哺的国民,还要考虑下一步的发展,囊中羞涩的伊德里斯每天都焦头烂额,恨不能把满目的沙子变成黄金,哈迪尔递上来的礼单,可谓是雪中送炭,由不得伊德里斯不仔细斟酌,考虑下一步的分配问题,即使在外人面前露了怯,他也毫不在乎。 哈迪尔继续站着讲解道,“我们援助昔兰尼加的20辆四轮拖拉机,是我们民都鲁拖拉机厂最新的产品,这种拖拉机,在没有路的沙漠里能奔走如飞,不像大街上那些美国人的汽车,在沙漠里跑几里路就会陷进沙子里。” “我们还知道昔兰尼加不产石油,特地运来了100桶柴油,这100桶油应该够你们使用一阵子。” 如果后世有人知道某人往利比亚援助柴油,恐怕会笑掉大牙。 “现在世界各地都缺粮食,特别是欧洲内陆国家,有钱也不容易买到合格的粮食,这30吨面粉是我们专门从加拿大采购回来,然后又运到这里的。” “还有1000匹新式布料,是我们民都鲁纺织厂最新出品,这种布料做成的衣服,穿在身上会感到非常凉快。” 当哈迪尔说到布料时,伊德里斯才抬起头,“嗯,我知道这种布料,美国几年前就开始生产,现在已经卖到埃及了,不过埃及可是棉花的主产地之一,那里的人拒绝穿这种不用棉花做的衣服。” “那是他们没见过世面,美国产的新式布料,也是我们老板的工厂生产的。”茅武插话道。 “你是说,美国的梦露化工厂,也是你们老板的?” “当然。” 伊德里斯点点头,“原来如此。” “你们老板今年多大岁数?”点完头,伊德里斯又追问道。 “多大岁数,好像是30来岁吧。”茅武挠了挠头,他还真不知道黄延义的具体生辰。 听到茅武嘴里蹦出的数字,伊德里斯着实有些吃惊,一个30多岁的人居然在美国办起了一座闻名世界的大工厂,肯定有某些过人之处,又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眼睛往茅武的身上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