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国矮：“有两种可能。” 　　 “说。”蒋兴和鼓励性地点头。 　　 “第一，银白元把他们藏在靖州的某一处；第二，就藏在望乡客栈里。” 　　 蒋兴和：“二者只选其一呢？” 　　 “还得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罗国矮：“得牢牢地盯住一个人。” 　　 蒋兴和：“盯住谁？” 　　 罗国矮：“在银白元店里做事的那个作坊老板。” 　　 “这个差事交给你去办行了！”坐在一旁的李施烟插言道。 　　 罗国矮：“不可以！我和罗建成只要在望乡客栈现身，那是打草惊蛇。如果这一次让他们逃掉，今后再没有机会了。” 　　 话说绥宁长铺子镇有一个苦命人，大名刘得银。刘得银二岁丧母，五岁丧父，在镇上吃百家饭长大。刘得银是个识趣的人，十岁时镇上有老人说：“得银啊，你都长这么高了，不能老是白吃人家的，得想办法养活自已。 　　 刘得银于是不再要饭，开始给地主家放牛。同样是放牛，有爹娘的牧童把牛往山上一丢马三五成群玩游戏、捉迷藏去了，刘得银不能去玩，他要看住牛，不可以偷吃别人的庄稼。因为他没爹娘，赔不起人家的东西。除了放牛，他还要“搞副业”。 　　 他的“副业”五花八门，春天扯笋、采蕨、拾雷公菌；夏天采药材、割牛草；秋天捡柴禾、采野果；冬天刨冬笋、挖竹鼠。长铺子镇是都梁通往靖州、云南、贵州的主要交通要道，往来商客很多，光是客栈就开了好几家。 　　 刘得银为人老实，他的东西总能卖个好价。如此这般，小小年纪的他不仅解决了自已的生活问题，也为他羸得一个好名声，镇上大人喜欢拿他作榜样教导自家不听话的孩子。 　　 在长铺子镇，时不时会听到有大人教训淘气的孩子说：“你个没出息的东西，去给刘得银提烂鞋子都不配！” 　　 就这样，刘得银长到十六岁，他加入了镇上的“脚力帮”。这是雪峰山古驿道上特有的一个群体，专门从事给商家挑货物赚取辛苦钱。 　　 两年下来，刘得银积攒了一些钱，也练就了一身力气。于是有好心人给他说媒，但每说一个，女方都嫌他没有房子。 　　 刘得银住的是父亲留下来的草房，也怪不得人家不愿意嫁给他。某日他清点所有积蓄，发现要建房还差得太远，自已也没可以借钱的亲友。 　　 刘得银的堂叔刘宗保是个开纸作坊的，家境比镇上开客栈的人都殷实。他是个热心肠的好人，他告诉刘得银，用那些积蓄开一家纸作坊，几年下来，建房的钱就会有了。 　　 刘得银很高兴，立即购设备、卖原材料，纸作坊张罗得十分顺当。 　　 但问题很快来了——堂叔刘宗保的老婆不准老公传授造纸秘笈，她认为，在同一个镇上开两家纸作坊，那是相互残杀，因此她以死相胁，逼得刘宗保流着泪对刘得银说：“侄啊，是我对不起你，你还是去请别的师傅吧，做出成品纸之后我带你去找销路。” 　　 刘得银只好四处拜师学艺，费了好多周折，纸是做出来了，只是上好的书写纸材料做出来的成品比只草纸好一点点。 　　 刘宗保瞒着老婆带着刘得银去销纸，可是到了都梁，所有的纸行都不买刘宗保的面子，只愿意以草纸的价钱收货。 　　 刘得银不傻，明白这些人是合起来压价，一气之下不卖了。刘宗保劝道：“老侄，你还是卖了吧，挑回去不划算呢。” 　　 刘得银说：“叔，不是我不会算这个帐，是他们太欺侮人了，这种纸明明能当书写纸卖给那些爱便宜货的顾客，我也不求高价，但总不止是草纸的价钱吧？” 　　 刘宗保知道刘得银是倔脾气，劝也没用，只得带他去城步找买家，没想到城步纸行也只当草纸收购。刘宗保认为刘得银多碰几次壁或许会认输，又带他去了靖州。 　　 叔侄俩到靖州已经天黑，一起入住望乡客栈。那里的掌柜银白元见刘得银是个新人，少不得要问一问。没想到银白元一听刘得银的遭遇，当即以书写纸的价钱收下了这担纸。 　　 故事到这里才算开头，刘得银回家后，挑了第二担纸又要上靖州，刘宗保劝他不要犯傻，银白元是出于同情才买下那担纸，那样的好心人不可能有第二个。 　　 刘得银不听，非要上靖州，他也不打算另找好心人，到了靖州径奔望乡客栈。这一次银白元仍然二话没说买了这担纸。 　　 刘得银回来后，又要第三次上靖州，刘宗保看不过去了，说：“我看你有点宝呢，再好心的人能帮你二次，绝对不可能帮第三次。” 　　 刘得银不听，执意上了靖州，这次银白元还是照收不误。到刘得银第四次上靖州的时候，刘宗保不再劝了，摇着头说：“是我害了他，好端端一个人就这样废了……” 　　 刘得银第四次来到望乡客栈，银白元付了钱后问道：“年轻人啊，这种纸你家里还有多少？” 　　 刘得银说：“很多，还有半屋。” 　　 银白元说：“长铺子到靖州路途遥远，要到几时才能卖完？不如你算算数，总共多少钱，你拿去修个房子，娶老婆好好过日子，余下的货你帮我看着，需要时我会雇人去取。” 　　 此时此刻，刘得银再也沉不住气了，泪如雨下，哽咽道：“我不修房，也不娶老婆，我要一辈子跟着您老人家！我从小没有爹，你就是我的爹，爹——您收了我这个儿子吧！”刘得银跪下，双手紧抱着银白元的腿。 　　 银白元说：“那我就多了个儿子，正好店里还缺人手呢。” 　　 就这样，刘得银成了望乡客栈的伙计。刘得银天生勤快，只要是店里的事，从不分份内份外，见了就做。遇上店里不忙，他马上抽空回绥宁挑一担纸过来。一段时间下来，银白元喜欢上了刘得银，把他当儿子看待。 　　 至于那些纸，银白元安排放在柴房。这么多纸，银白元也不打算处理，留着慢慢用。除了做书写用途，更多的是裁成小块给往来客人做草纸揩屁股。 　　 在乡下，绝大多数人家上茅厕都是就地取材用竹片或树枝揩屁股，只有大户人家才用草纸。“望乡客栈用好纸揩屁股”的消息很快传开，这给银白元长了面子，同时生意比先前也好了很多。 　　 只是时间久了有些贪便宜的客人趁着无人注意大把偷纸，一段时间下来，大半屋纸剩下不多了。银白元觉得这样不好，刘得银于是建议茅厕里不放纸，有需要的可以主动向店里索要。 　　 不觉间到了民国十八年，银白元看着刘得银的年纪一天天大了尚未成家，心里过意不去，对他说：“得银，明天你回长铺子，我这里有一些银钱，你先拿去建个房子，娶个老婆。” 　　 刘得银知道，望乡客栈表面上生意做得大，其实利润微薄，加之银老板为人大方好接交四方朋友，店里仅仅也只是维持而已。刘得银心里替老板急，可自已也没办法。如果店里抽去这么大一笔钱，恐怕连正常的周转都难，他说：“老板，我的事你不用操心，我才二十多岁，成家还早着呢。再说了，我现在是以店为家，娶老婆也要住在店里。” 　　 银白元叹了囗气：“我知道你为我着想，唉，店里也没有多余的房子啊。” 　　 刘得银说：“老板怎么就忘记了，后面的山顶上不是还一块空地么，用来建房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