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个太监！”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句。 　　 “规格如此高，还有这么多陪葬，怎么可能是个太监呢！”阿强提出反对意见。 　　 “明摆着是个太监嘛，这身装束几年前我们在五凤村发掘的汉代太监墓也是这样的。”先说话的人说。 　　 墓主确实是个太监，三十多岁年纪，没有一根胡须，但是众人疑惑不解：一个南越国的太监，他何德何能可以享受到如此高规格的殡葬待遇呢？ 　　 此时此刻，没有人不想知道内情。 　　 焦四见徒众难得有这样的兴趣，学着把昨晚从谭小苦那里听来的故事讲述一遍，大家的好奇心一下子被调动起来，纷纷猜测这个太监是谁。最后把目光投到谭小苦身上。 　　 谭小苦本来想等见到相关实物才发表看法，见众人如此兴致勃勃，实在不忍心，只好说：“据我分析，在整个南越走向灭亡的过程中，有一位至关重要、而史书上没有任何记载的一个人物——大家认为这个人是谁？ 　　 他就是发现樛太后与汉朝大臣安国少季私通并向丞相吕嘉告密的那个人！” 　　 “对呀，墓主人应该是他。”有人附和。 　　 谭小苦：“一个太监在王太后身边卧底，王后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这个也说得过去，但是，也仅仅只有这一条相符合，还有最关键的，那就是时间——哪怕有一万个条件相符合，只要时间不对一样否定！ 　　 所以弟兄们还是要用心寻找，争取发现更多有价值的东西——特别是文字！” 　　 不一会阿山在清理金棺时找到了一枚印章，他不识字拿过来给谭小苦看。谭小苦认出是一枚金印，镌刻两个字——莫离。焦四拿去看了一眼又还给谭小苦：“莫非这个太监的名字叫莫离？或者是当时的一种官职？” 　　 “是名字，当时南越地区姓莫的是大族，而且中国历代也没有‘莫离’的官职。” 　　 “这名字很怪。”焦四说。 　　 “不怪，莫离或许是太监进宫时取的艺名，那时做太监是一件有辱祖宗的事，所以进了宫都不叫原来的名字，怕辱没了家人。” 　　 “阿苦你看，这里还有文字！”有一个清理棺椁的人在叫。 　　 谭小苦上前一看，激动万分，只见金棺正面有一行文字：元鼎五年冬。 　　 “元鼎五年是什么时候？”阿强问道。 　　 “元鼎五年就是汉武时期，这一年正是南越国命运发生改变的关键时刻——樛太后与安国少季的奸情被吕嘉发现，吕嘉趁机废掉第三代南越王赵兴，把第三代君主赵婴齐的长子赵建德立为南越王。” 　　 “你说的赵婴齐废长立幼惹事端，原来是这么回事，吕嘉等于是在拨乱反正嘛。”焦四说。 　　 “吕嘉是拨乱反正了，可是他彻底得罪了汉朝，也为南越国的灭亡点燃了导火线——个中曲直以后有时间再详述。” 　　 “阿苦，这里又找到一枚印章！”阿山高兴地叫道。 　　 谭小苦把印章拿在手中念道：“魏之龙阳，嘉之莫离。” 　　 “魏之龙阳，嘉之莫离——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焦四见谭小苦很久没有反应，追问道。 　　 “唉呀……想不到，这个墓里还有这样一个让人难以启齿的故事……不好说，不好说……”谭小苦连连摇头。 　　 “没什么不好说的，你说！”焦四催促道。 　　 “要讲清这个典故，必须先弄清什么是‘魏之龙阳’，魏，是战国时期的魏王，龙阳君是魏王宠爱的一个美男子。” 　　 “你说的是娈童啊，没有什么希奇的，广州的窑子里还专门养了小白脸呢。”焦四不以为然道。 　　 “有一天龙阳陪魏王钓鱼，没多久钓到了十条大鱼，不觉泪下。魏王问他何故伤心，龙阳说：‘我刚钓到鱼时很高兴，后又钓了一些大的，便想把前面钓的小鱼丢掉。 　　 如今我有幸能与大王共枕同寝，但四海之内，美男甚多，闻知臣得幸于大王，必定打扮得花枝招展来向陛下献媚，臣就象前面钓到的小鱼一样，也会被抛弃，臣怎能不哭呢？’魏王听了很感动，便下令：四海之内，有敢向我介绍美男的，即灭其族！” 　　 “经你这么一说，原来墓主人莫离与吕嘉是那种关系！”焦四叹了囗气说，“难怪吕嘉会如此隆重地厚葬他！” 　　 听到这个结果，众人或多或少有点失望。 　　 这个墓到此为止，算是够一个段落，谭小苦想到的头一件事，是尽快把事办好，然后离开广州。他知道，罗国矮绝对不会死心，正躲藏了某一个角落，对他来说，危险如影相随。 　　 此时的罗国矮正在昌岗路客栈给罗建成讲故事。 　　 罗国矮说：“为了寻找翡翠白菜的下落，阿山向父亲生前所有的熟人打听，这些人不约而同地说到一个人——焦四！ 　　 大家说焦四是白师父唯一的真传弟子，他学会了白师父所有的盗墓技巧，白师父在世时多次向大家夸奖焦四是天才。同时阿山也清楚，像父亲那样的高手，设计的墓道，如果不是从内部突破，世上应该不会有人能偷盗成功。 　　 因此，他认定翡翠白菜在焦四手里，于是设计了故事开头的那一幕，从此他来到焦四身边卧底，目的是想拿到翡翠白菜。” 　　 “如今阿山找上门来了，焦四对他必须有个交代呀！” 　　 “焦四很坦然，他对阿山说，你小子一来，第一眼就认出你了，因为我在师父珍藏的相册里看到过你。阿山说，你说的这些对我没有意义。焦四问：你认为最有意义的是拿回你家的翡翠白菜？ 　　 阿山坦诚承认，还说：我父亲所盗之墓，都被前朝前代的盗墓贼发现过，他是不得不动手的，所有的古董，都放在家中，将来会归给国家，我家的翡翠白菜，不能落在你这种下三滥盗贼手里。” 　　 罗建成：“这个阿山，挺崇高似的，交给国家？鬼才信他！” 　　 “这叫占领道德高地，连强盗谋财害命都要有正当的理由——” 　　 罗建成：“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要从此过，留下买路钱。” 　　 “是的。盗墓贼也学强盗，知道打出为国家保护文物的旗号——所以我说，这个故事的前半部是可信的，结尾很假。” 　　 “无论真假，矮哥要把故事讲完才对。” 　　 “当时焦四一听马上说‘好小子，果然有你父亲的遗风，我不会看错。’然后焦四当着妻子和徒众的面告诉阿山，那棵翡翠白菜不是盗的，而是白师父留给他的。 　　 还说白师父盗墓，是不得已而为之，那时民国开埠，兵荒马乱，盗墓贼风起云涌，他眼看着一个个古墓被盗，一批批国宝流入外国人之手，真是痛心疾首，他多次报告政府，无奈，没人管这些事。为了保护国宝，他干起了盗墓生涯。 　　 他的具体做法是——凡是被盗墓贼盯上的古墓，不等盗墓贼动手，他都先下手为强，把墓中古董转移一空，藏了起来，为了宝物万无一失，他在外地买下家室，把家小和宝物安置下来。随着时间流逝，他越来越感到个人力量有限，于是开始收徒。他收过不少徒弟，最后选定焦四作为他的衣钵承传人。 　　 临死前，他把那棵翡翠白菜交给焦四，说：‘为了转移目标，可对外宣称葬在我的墓中，让他们去偷吧。’然后，他紧紧拉着焦四的手说：‘盗亦有——道——啊——’说完，断了气，可眼睛仍大大地望着焦四。 　　 焦四明白，师父是放心不下古董，于是跪下发誓：‘请师父放心，弟子会继承你的遗志！’从此，焦四也像他的师父一样，成了专业盗墓贼人，并将那些散兵游勇式的盗墓人收为徒弟，以此杜绝滥掘滥发，对保护一个地方的古墓有着一定的积极意义。” 　　 “那棵翡翠白菜还给阿山了？” 　　 “还了。不久焦四当着众弟子的面把翡翠白菜拿出来，交到阿山手上，然后慎重其事说，我要教给你们的其实只有一句话，那是阿山他爹、我师父说的——盗亦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