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花悦楼中灯火辉煌、乐声绕梁,还是五楼拐角那间普通的房间,戴着银面的乔七躺在窗边的软塌上,脑袋下枕着紫韵的腿,紫韵轻柔地给她按着肩:“主子这是又犯相思病了?” 乔七叹了口气道:“他们今日已经离开上京城了,再要见面又不知何年何月了。” 紫韵显然也有些出乎意料:“白庄主成亲不过两日便离开,想来应当是回万凰山庄吧。” 他们当真是回万凰山庄吗?乔七心中有所怀疑自然不信,不过却没有说出来,只是自顾自地叹气。 紫韵突然想起一事,说:“奴婢收到消息,东边……有人暗地里买凶刺杀主子。” 乔七不以为意地说:“这么多年,他们明里暗里派来的杀手还少么?”侧了侧身嘟囔到:“倒是去千绝堂买凶去呀,也好让我有个理由去求一求火华公子嘛!” 紫韵笑了笑说:“奴婢要说的正是这事儿,一个多月前他们的确去千绝堂买凶了,买的还是寒影剑。” “什么?”乔七从她腿上弹了起来,表情一时竟说不清到底是高兴还是担忧,能与万凰山庄扯上联系她自然是该高兴,但……寒影剑乃是千绝堂堂主的代称,那位可是个极其神秘、任务从不失手的主儿! 乔七定了定神,忍不住咬牙:“他们这次倒真是下了血本了!” 紫韵继续给她按摩,安慰到:“不过,千绝堂没接这单。” “什么?”乔七又是一惊,一般只要价格谈得拢,千绝堂便没有不接的单子,东边那些人在刺杀她这件事情上一向是不遗余力,钱财应当不是问题,忙道:“你什么时候学会卖关子了?快快说来!” 紫韵这才笑着说:“一个多月前,他们去千绝堂买凶不假、买的是寒影剑也不假,但是不知为何千绝堂当时只是将此事压下了,没有立即答复。嗯……我觉得应当是想先探查一下主子的身份,但是咱们这边最近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前几天突然就听说千绝堂发出了关于主子的不杀令。” “不杀令?”乔七知道,此令一出,意味着千绝堂上上下下都不会接刺杀她的单子:“可是我与火华公子见面后颁发的?” 紫韵点点头:“算算日子,应当是。” 乔七高兴得跳了起来:“那定然是火华公子知道有人要刺杀我,所以救了我一命!” 紫韵有点不懂自家主子这般欣喜是为何:“只是不杀令,不是保护令,主子至于高兴成这样么?” 乔七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只觉得身心畅快:“你不懂,他又不知道我喜欢他,说起来我不过是帮他找了个人,还是在我自己的地盘找人,如此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竟让他还了我一个不杀令,火华公子可真是个大好人!” 紫韵道:“主子看火华公子自然是千般万般的好,不过奴婢还是觉得公子有些冷漠了,你们二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相识便是朋友,朋友有难难道就只是袖手旁观、不帮上一把?” 乔七看了看她,笑到:“紫韵呐,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乔七与火华公子不过一面之缘,怎敢称是公子的朋友?公子不计较我无礼捉弄之举,不仅让我免遭寒影剑的追杀,还颁发了千绝堂的不杀令,此乃大大的人情,咱们要知恩图报才是。” 紫韵自知失言,叹了口气道:“奴婢失言,主子莫怪。” 乔七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我知道,这么多年你也辛苦了,源源不断的刺客就像打不死的蟑螂一样,你也是嫌他们烦了。” 紫韵低头道:“保护主子是奴婢的职责。” 乔七笑了笑说:“放心吧,只要不是寒影剑,旁的刺客奈何我不得。” 紫韵正色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无论如何,主子都得加倍小心才行。还有王爷那边也得当心。” 乔七点点头,眼神中少了几分玩笑、多了几分寒意:“府中有青衣在,不必担心。有句话你说得没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既然如此,是时候将这些持枪挽箭的人给掰折了。” 龙樱一行人先前秘密北上,此番回来却是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先是在清溪别院将龙清雪的遗体安葬在新种的竹林中,旁边有一座小竹楼尚在搭建中,竹楼样式是仿的龙清雪画中的样式,兜兜转转,她终于算是魂归故里了。 回到龙岳山庄,在桃林底下的地宫里,又将龙啸天的衣冠冢立在了鸢月公主旁边,龙岳山庄众人却是比龙樱想象中的要平静许多,无一人责备她没能救出龙老庄主,反倒是为他今生得以善终、下辈子得以圆满而感到欣慰。 桃林中,龙樱坐在石桌旁看着花小墨练功,衣袍翻飞、刀光闪烁,就好像小时候爷爷看着自己练功一般,时不时出言点拨两句。她平日里虽不爱携带兵器,但她所学颇杂,十八般武艺各有涉猎,花小墨执着于红月弯刀,所以回到龙岳山庄以后龙樱便寻了一把弯刀来教他刀法,花小墨速来聪明好学,一个多月来已经学得有模有样了。 突然一颗石子自远处破空而来,花小墨似是早有准备,挥着修长的弯刀在身前挽出迷离的刀花,但那颗石子今日夹杂的劲力比往日又重了几分,击打在刀身上震得他虎口发麻,弯刀随即飞出去斜斜插进了地里…… 小星儿见状,蹲在石桌上叹了口气,耳朵也挫败地耷拉下来,龙樱略带安慰地摸了摸它的头。 花小墨抬手对着自己的虎口吹了吹,然后习以为常地跑过去将弯刀从地里拔了出来,转身对来人说:“父王今日的劲力重了两分,证明孩儿还是有进步的。” 花千邪一袭紫衣、自桃花林中缓步而来:“你倒是挺会安慰自己。” 不然呢?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不自我安慰一下岂不是自讨苦吃?花小墨耸了耸肩便当父王是在夸自己吧。 见魔洛手中提着一个食盒,花小墨便跟着一起回到石桌旁,与父王一左一右坐在娘亲身边,见小星儿情绪有些低落,又将它捞回怀里抱着:“别担心,我会一天比一天厉害的,乖昂~” 小星儿躲在他怀里轻声抱怨道:“小墨墨法力被封没有内力傍身,尊上却往石头里注入内力!尊上欺负人!” 花千邪挑眉,神色不善地看了它一眼,小星儿立马又往花小墨怀里钻了钻:哼,尊上惯会欺负人! 花小墨笑到:“红月弯刀可是挑了父王整个兵器库的极品灵器,若想让他认主,父王就是对我再严苛一点也不为过。” 小星儿心疼归心疼,但小墨墨要做的事它绝对鼎力支持,便挥了挥爪子道:“小墨墨加油!” 若儿将魔洛带来的吃食摆上桌,鼓励到:“小少爷已经进步很快了。” 花千邪道:“若是阿樱每日手把手的教他都没进步的话,就当真是没有慧根了。” 龙樱很是惬意地笑了笑:“左右我也是闲来无事,陪小墨练功打发打发时间。” 花千邪挑眉饶有兴致:“哦?何至于总是大清早的便出来打发时间?” 呃……龙樱心有戚戚地瞪了他一眼,若非魔尊大人荒淫无度,她何至于此?不过这话自然不能当着小孩子的面说,只得尴尬地笑了笑:“我虽然是庄主,但每日也是要早起练功的,以身作则嘛,哈哈。” 花千邪单手支颌:“阿樱莫不是害怕我?” 龙樱看着他的眼睛一愣,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黑影,那是前两日花千邪显出的真身——一条威风凛凛的黑色巨龙。 只记得当日龙岳山庄上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乌云中突然出现两道红光,在闪电的白光下才看出那是一双猩红凌厉的巨大龙目,巨龙庞大的身躯游离在卧龙城上空,黑色的鳞甲泛着幽紫色的光,那威武霸气的姿态当真是傲睨万物、唯我独尊…… 当时龙樱站在高台之上,想起花小墨说的那句“嗨,父王的真身黑不溜秋的,一点儿都不好看!”,忍不住咬牙,第一次有了想揍他的冲动……见过魔洛的本体在先,若非有花小墨这句话,她断不会本着一颗玩笑戏弄的心情去看一条真龙,也就不会被吓得一整日回不过神了…… 当然,被吓到的不止是她,整个卧龙城中的人都被吓得够呛,龙原本是城中人人信奉的图腾,突如其来的真龙现身、还是如此盛气凌人的黑龙,让所有人都又敬又怕,不少百姓还当场跪拜起来,龙樱见到这场闹剧的心情当真是一言难尽。 不过更一言难尽的是,原本花千邪情动时那双猩红的眸子在她看来是十分魅惑的,但从那日见过他真身以后,再看见他眼眸变红,她心里不由得怵得慌,生怕他突然变成一条巨龙、张开血盆大口将她给吃了…… 龙樱甩了甩头回过神来,扯了扯嘴角道:“哪里哪里,尊上威武霸气,我崇拜还来不及呢怎会害怕?” 花千邪无奈地摇摇头,尊上都叫出来了,看来确实还在害怕,索性长臂一揽将她抱起、飞身回了南院。 花小墨看着从树梢上消失的身影,眨眨眼:“娘亲说下午还教我新招式呢……” 魔洛好心提醒道:“小世子还是不要缠着夫人了,尊上来的路上还说是不是应该尽快将你送去老魔尊身边。” “什么?”花小墨哗然,苦着个脸道:“这几日真的是娘亲自己来看我练功的……” 若儿将糕点往花小墨跟前推了推,笑到:“使者大人就别吓小少爷了,小少爷练功累了,多吃点儿。” 魔洛不解地看着她:“你为何要称我为使者大人?”以前他们之间都是直接称呼名字的。 若儿说:“我看魔界中人找你的时候皆是称呼使者大人,我虽尚未成魔,但也勉强算是半个魔界的人,自然也应当遵守魔界的规矩称姑爷为尊上、称你为使者大人。” 魔洛想了想,觉得她这个逻辑没毛病,但这段时间以来他总觉得若儿说话做事有些过分谨慎了,便说:“你虽是夫人的婢女,但与夫人情同姐妹、又受小星儿转化,自然是我们魔界的人无疑,魔界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没人会欺负你的,你别害怕。” 若儿愣了愣,她一直觉得自己把心里不安的情绪掩饰得很好,没想到竟被他看穿了,听了他的安慰,若儿感激地点点头:“多谢使者大人。” 花小墨也道:“若儿姐姐,以后回了魔界就跟回自己家一样,没事的。” 小星儿抱着一块糕点点头道:“我们都会保护你的!若儿姐姐别怕!” 看着他们真诚的模样,若儿一时感动万分…… 花千邪抱着龙樱如风一般地掠回南苑主屋,一路上打扫做事的下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听见屋门哐当关上,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继续做着自己手中的事。 龙樱抱紧他的脖子生怕掉了下去:“阿邪!大中午的你发什么疯!” 花千邪将她放在软塌上,翻身上去看着她:“现在知道改口了?刚刚不还叫的尊上么?还叫得那般生分?” 龙樱被他紧紧抱住动弹不得,只得尴尬地笑到:“不生分不生分,我开玩笑的……” 花千邪收起了笑意,眼睛一闭一睁便露出了一双红色的眼眸,沉声道:“阿樱,这双眼睛让你害怕了是不是?” 龙樱猛地看见他的眼睛变红,没忍住抖了两下,随即发现他眼中没有了平日里的绵绵情意,倒是充满了偏执,好像她如果说害怕这双眼睛,他当下便要自剜双目一般。 龙樱长叹了一口气,将他紧紧搂住:“阿邪,你是怎么了?我看不得你这般患得患失的模样,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呢。” 花千邪紧绷的身体松弛了些,他埋头在龙樱颈间:“阿樱,谁都可以怕我,你不可以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