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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祁川镇下一株松,十里长堤绿似空

剑起栖梧 慕子归 5604 2024-07-11 05:22
   “…….我与顾见春现己行至问剑山脚下祁川镇,休整一二,不日便上山拜庄。望父亲勿念,善自珍重,木儿拜上——”    墨迹跟着少女手中的狼毫划过信纸,字迹柔和轻盈。    “这样就可以了吧?”赵青木将信纸吹了吹,递给身后的人。    “是你写家书,不必拿给我看。”顾见春摇了摇头。    “规矩真多。”赵青木抿了抿唇,小声嘀咕道。    顾见春轻笑一声,不理会她,目光望向了远处群山。    祁川镇距问剑山庄不过十里,他目之所见的群峰之巅,便是问剑山庄。如今至冬,山苍云渺,高不胜寒。只是有一川飞瀑若隐若现,乃是祁川之源。    几人落脚的这一处小镇,便是祁川镇。    他上次来时,此处还是一派郁郁青青,如今却是寒风萧瑟,冷霜凄清。    问剑山庄终年无雪,至若冬日,也不算暖和。    他己经找到了他想找的人。    可是他想找的人却不怎么待见他……    他的思绪飘回那日与莫姓老者分别之后——    “夜来姑娘,你杀人了?”几人行进,沉默了一路。    叶染衣忽然开口问道。    “嗯。”夜来秀眉微蹙,“怎么了?”    “没有没有。”叶染衣笑着耸了耸肩,“只是看你杀气很重。”    “你还有这本事?”她冷笑一声,并不愿多言。    “在下是没有这本事,只不过…..”叶染衣坦然应道,“在下看你手肘上有处新伤,不是琴弦之伤,不是铁钉之伤,倒是奇异。”    “你受伤了?”顾见春顿时看了过来。    赵青木抿了抿唇,想到对方刚才与她说过的话,却还是忍不住凑上来。    几人皆打量着她。    夜来眉头紧皱,她不喜这叶染衣的敏锐,像是观察猎物一般。    事无巨细,谨小慎微。    ——若是如此,她之后的行动就不太方便了。    “不过是小伤。”她低头看了看衣袖——原来是衣袖被划破,其中伤口未愈,才叫他发觉。    不过几人眼下本也狼狈,倒是都没注意。    顾见春忽然想起方才在林间所见。    “林中尸体,是你干的么?”    “哼。”夜来轻声一笑,“是我。”    她倒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顾见春想起她在双溪镇之时,即便双目失明,也是手起刀落,毫不迟疑。    究竟杀过多少人,才能熟知何处致命,何处制敌?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他紧了紧喉咙,却还是开口问道。    “我不杀他们,死的就是我。”对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无所谓地笑了笑。    为什么,总要问“为什么”?    这句话,从这个男人口中,己经听到三次。    还以为能听到什么新颖的言辞,不过又是些陈词滥调。    夜来心中无端烦闷。    与一群人虚与委蛇,她有些厌倦了。    还是一个人好。    “他们是谁?”    顾见春沉默片刻,沉声问道。    夜来抬眸扫了他一眼,讽笑道:“怎么,若是恶人,就该杀么?”    顾见春一愣,顿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唉……你让让!碍手碍脚……”    见两人争执无果,赵青木将这呆子推到了一边。她善意地冲少女笑了笑,示意她将手臂抬起一些,好让自己细细查看。    伤口很新,还淌着血。    如今己没有什么药粉,无法,她只得取出银针,先封住她手臂穴脉。    “这伤口,像是锐器所伤。”她断言道,“却不像是什么剑伤,我见识少,辨认不出。”    “认不出也是自然。”叶染衣看了一眼,便凉凉笑道,“他们来自扶桑,便是整个中州也没几人能认得出来。”    “扶桑?”夜来转了转眸子,看向了他。    “看样子,你是遇上扶桑的刺客了。”叶染衣轻笑,“那群人,就是疯子,谁敢拦他们,就要杀了谁。”    观其言辞,像是也与他们交过手。    “扶桑人来中州做什么?”    夜来蹙了蹙眉,顿时联想到帝都夜宴。    “这就要问你的好主子了。”叶染衣耸了耸肩,不愿多言,“放心,扶桑的毒都不厉害,毒不死你的。”    放心?这是什么宽慰?赵青木瞪了他一眼,她也是看出有毒,才用银针封穴,而这个人非但不帮忙,还在一旁说这些风凉话。    谁知这紫衣少女却淡然一笑,冰霜消融。    “借阁下吉言。弘愿未果,我不会死的。”    叶染衣低头,“呵”了一声。    一旁的两人却都心生好奇。    什么“弘愿”?    他想起了初遇她时,她在破庙中俯身长跪,双手合十,虔诚无比。    她那时说,“信女业障蒙心,愿入无间地狱,只求度化那往生之人,来世能得善果……”    顾见春怔了怔。    往生之人,是谁?    是她的娘亲么?    他为这个想法而感到惊惧难当。    虽然在山上约莫五年,小湄从未忘记自己的娘亲。她勤学苦练,唯一的愿望便是有朝一日,学有所成,能独当一面,然后与娘亲团聚。    月圆月缺,时过境迁,只有那坐在檐下的少女,日复一日地握着手中的香囊,等待着她的娘亲来接自己,亦或是她下山寻得娘亲。    但愿不是她的娘亲有什么事,以致她变成了这副模样。    这边他还在默默思索,那边的赵青木十分小心地将银针按入紫衣少女的肌肤。    “这样就没事啦!只是可能会有些疼。”赵青木谨慎地观察着对方的神情,生怕她感到疼痛。    “多谢。”夜来的面容上却没有半分不适。    这点疼痛,不值一提。    相比之下,还是腹上的伤口更为惊险些。等到了村镇,寻个医馆再说吧。    即使面前的少女出自来去医谷,父亲是赫赫有名的来去医仙。此时没有什么伤药,她也是有心无力。    更何况,既然两人不相为谋,她也不愿再承这医仙之女的情。    “不必谢我,医者救死扶伤,这是本分。”    赵青木却澄澈一笑,心无杂念。    夜来心中异样,不再多言。    这女孩,太过纯粹,任是谁见了,都会不由自主地对她展颜吧?可是那医仙,却将她生生推入这江湖,倒真不知是福是祸……    ——不论是福是祸,都不是她该过问的。    回过神来,她才发觉,那身着青衫,腰佩宝剑的男子正默默凝视着她。    看她做什么?    她收回目光,心中微冷。    “哎哟!”    “我的糖葫芦!”    一人蓦然喊道。    几人望去,驿馆之外,一人行如狂风,在人群中左冲右撞。而那小贩正正挡了他的去路,于是他极其不耐地伸手一拨,这小贩顿时就要摔倒在地。    顾见春心念一动,顿时催动轻功赶上,一手扶住小贩,一手接过他手中的糖葫芦架,这才不至于让那一架子的糖葫芦蒙尘。    “谢谢少侠!谢谢少侠!”那人忙不迭地冲他道谢。    “咦——”赵青木将信递给驿馆的人,转身便看到这一幕。    “这是什么?!”她看着那鲜艳欲滴,晶莹透亮的小果,被一根木签钉在那架子上,整整一架子的赤果,如同一株冷艳飘香的寒梅。    她不免有些嘴馋。    出谷以来,她深知一个道理,看上去好看的零嘴,一定很好吃!    “这个是糖葫芦。”顾见春后知后觉,这才想起他并未与少女遇见过此物,自然,也没有机会解释与她听。    “小兄弟,这怎么卖?”他转身望向那小贩。    小贩却惊魂稍定,方抚了抚胸口,听他们一问,连忙摆手。    “哪里的话,您刚刚帮了我,这糖葫芦您就随意挑几个吧!”    他讪笑着说道。    “举手之劳罢了。你也是小本生意,钱还是要给的……”顾见春连忙推辞,他救对方,可不是冲着他的糖葫芦。    他话音未落,在袖中一掏,却顿时愣住。    ——不知何时,钱袋不见了。    昨夜惊险连连,哪里顾得上这等俗物?    只是如今却要难堪。    小贩何其懂得察言观色,见对方没什么动作,首接在架子上取下两根糖葫芦,递了过来。    “少侠,莫要客气!”    顾见春迟疑,一旁的赵青木却大大方方地接了过来。    “那就多谢你啦!对了,看你腰间无力,腿弯打颤,想来是久站所致,得了空,还是得开副方子,多休息一二!”    小贩眼睛一弯,笑盈盈地说道:“姑娘您真是人美心善!两个够吃么?要不再多拿几个!”    赵青木哪里敢再拿,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够了够了!要是不好吃,我可要来找你!”    “得嘞!我就在附近叫卖,若是不好吃,您尽管来寻我!”小贩会心一笑,握着手中架子,渐渐远去。    “再会!”赵青木颇为豪迈地冲他挥了挥手。    这里的人虽忙于生计,却不至帝都人那样满面疲态,惯是与人为善,知恩图报,可真有意思!    她看了看手中两串红艳艳的“糖葫芦”,又看了看面前两人,忽然一愣。    糟了,忘记现在是三个人了……    叶染衣到了祁川镇,便说要联络叶家人,部署探庄一事,叫他们在这里等候一日。    只剩他三个人在此乘闲而逛。    她咽了咽口水,凑到了青衫男子身边,低声问道:    “诶,你还有钱没有?”    顾见春会意,失笑摇头:“我不吃。你给她吧。”    赵青木眨了眨眼。    这呆子,还挺会来事儿!    “好说好说!”她笑道。    糖葫芦……    夜来愣愣地看着面前递来的一串糖葫芦。    小时候,每个月最期盼的事就是娘亲替她买的糖葫芦……    滴答——    她鼻上一凉,伸手摸了摸。    指尖一滴莹莹冷雨。    下雨了。    她抬首看着天际,北风卷尘,乌云霭霭。    这个季节的雨……    真不愧是终年无冬的问剑山庄。    “诶呀,下雨了!”赵青木也有所察觉,于是自然而然地拉着对方的袖子,将她带至檐下。    她一转头,那呆子还站在原地看着某个方向。    “喂!顾见春!下雨了!快来避雨!”    顾见春似是无知无觉,目光如炬,望着那十几丈之外的街口。    “你看什么呢!”赵青木跺了跺脚,也探头出去。    “小心。”夜来一把将她拉了回来。    “什……”她方要开口,只见夜来面沉如水,神色凝重,示意她噤声。    她顺着对方的目光,一低头,这才惊觉——    方才她要探出身子的那一方土地,此时己经无端几道沟壑。    若非夜来将她拉住,此时恐怕人头落地,非死即残。    什么人,这么狠毒?!    她心中惊惧不己。    铃声叮叮咚咚。半晌过去,只听得到声音,却不见来人。    “阁下是?”顾见春将手扶在剑柄上,还未来得及出鞘。    那剑气却并非是冲他而来,否则他此时己经伤残。    也不是冲檐下的两个少女而来,否则以那速度,根本不容她们躲闪。    显然,这是警告。    “在下顾见春,途经此地,只为歇脚,并无恶意。还望阁下高抬贵手,莫要为难。”    这个人来历不明,唯一能确定的是,对方很强,即便是手伤己愈,他也无法战胜,更不必说此时新旧伤交替,定是难以抵挡。    “叮铃铃——”    铃铛声传来,不知何时,那路上己没有半个人影,连同方才为赵青木寄信的驿馆中人,也是不知去向。    “是谁啊?”赵青木无声地冲夜来比了个口型。    夜来轻轻摇头。    她亦不知。    此时她才想起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如今的问剑山庄,足以问鼎中原武林,那这婚宴,真是为南宫惠与林穆远这对新人而准备的么?还是说……是南宫孤舟想要借这婚宴,有什么举动呢?    ——不管是什么动作,此时问剑山脚下的祁川镇,必然隐藏着诸多势力。她居帝都己久,竟是想漏了这一环。如今他们大大方方地在此现身,方才救人,出手不凡,又引来了多少目光?    “叮铃铃——叮铃铃——”    那铃铛之声若隐若现,却能察觉对方愈来愈近。    此时这冷雨也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顾见春暗自运功,那雨在他身上滑过,却顷刻间就蒸腾不见。    对方不答话,也不再冲着几人示威。    只是他能感到,这气息,越发接近了。    他看着街头那不甚分明的高大影子。    那并非是个人影,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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