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澜离开后,萧景言又缓缓回到油灯下坐下。 他放平了那条在反抗中拉伤的腿,来回有规律的按压,试图让它早点恢复活力,毕竟五天后,他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也不过只有短短五天了。 在今日之前,有很多“五天”,但天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 作为一国之君,保护不了自己的子民,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屠戮,被欺凌,然后连自戕的机会也没有,被关在自己皇城的监牢里,等待着成为敌人赏乐的玩物。 他不甘心,他还妄想有一丝转机。 他卑微的期盼、等待,抱着那不切实际的幻想。 幻想华夏不会抛下她的骨肉卢国,幻想其他人不会眼睁睁看着卢国独自承受这一切,然后灭亡。 ……然后她就真的出现了。 星澜,他此生最珍爱的女子,曾改变他一生命运的女子。 她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吊在高高的悬崖边,隔着生锈的铁窗,对他笑,为他哭,告诉他,她带来了足足十二万大军,为他征讨失去的江山…… 真的如梦一般。 萧景言闭着眼,回想着他走过的这二十多年。 他的一生,前半生受压迫欺凌,后半生站万人之巅。 他所有的改变,所有的转机,都是因为她。 她骂醒了曾经昏昏度日的他,助他坐上卢皇之位,帮他福泽百姓,如今又替他征讨江山。 他口口声声说爱她,愿为她倾尽一切……到头来,她为他付出的反而更多。 他握紧双拳,暗暗起誓,这一次,至少这一次,一定不能成为她的拖累。 …… 其实这场所谓的决斗,对萧景言来说也未尝不是一次机会。 据他的观察,肤色偏白的两国人,阿佛尔人和莫尔莱人,都是主张直接把他绞死的。 但同为盟友的特伦人坚持要留下他的命,然后让他在圣典上和他们最强的战士决斗。 特伦人野蛮、残暴,对弱小也毫无怜悯之心,但他们崇尚力量至上,非常有荣耀精神,谁有力量,谁获胜,他们就尊崇谁。 他们不会玩阴谋,不会下手暗杀,对强大的敌人依旧保持尊重的态度。 也因为他们的坚持,萧景言的命才有幸留到今天。 不过所有人,无论是想绞死他的阿佛尔人和莫尔莱人,还是坚持决斗的特伦人,都不相信萧景言能在圣典上击败他们最强的战士。 萧景言在战场上见过那名战士,他很显眼,是所有特伦战士中最高大,肤色也最深的一人。 他肌肉强壮如石块,冲撞起来像头烈性的公牛,嘶吼的声音像林间虎啸,所到之处尸横遍野。 是一头彻头彻尾的怪物。 对付他,一定不能正面硬扛。 跟这种怪物比,自己的优势是什么呢?萧景言思索着……对,是灵敏。 怪物的块头大,力量和防御远胜于他,但速度和敏锐肯定不及他。 他必须慢慢消磨这个怪物的耐心,然后给他致命一击。 他要选择的武器……他要使用的战术……怪物可能对他的回击…… 都是他要考虑的问题。 五天的时间,萧景言将这场决斗在脑中演练了无数次。 他没有再自暴自弃,尽力咽下每一顿饭,睡好每一场觉,确保自己精力充沛。 五天后,圣典开幕。 …… 萧景言对这场圣典的意义并不太了解,不过因为他记性好,在这段时间听熟了一些外邦话,渐渐能听懂一些句子。 守卫在他面前闲聊的时候并不避讳,所以他也微微有所了解,这场圣典是他们几个国家最传统最重要的活动,为了祈祷上苍风调雨顺,也为了给皇室树立威严……有点类似华夏的新年祭祀。 圣典开幕的清晨,守卫很早就叫醒了萧景言,并且给他送来了丰盛的早膳和干净整洁的新衣。 但他们看他的眼神,如同看一个已经死掉的亡魂。 萧景言默默的吃掉食物,补充好体力,换上衣裳,安分的接受了搜身,然后随守卫走了出去。 他们一路把他带到校场,推他到了校场的空地外围,然后来了两队人看押他。 四周突然响起一阵阵响亮的呐喊声。 萧景言聚精一看,发现校场内正有一个人和一头狼在进行搏斗。 这人是一个瘦小的阿佛尔人,拿着一根细长的武器,有条不紊的抵挡着恶狼的攻击。 接着寻到机会,给了恶狼致命一击。 四周又爆发出热烈的呼喊。 萧景言再环顾四周,发现这群外邦人趁这段时间把他们卢国操练点兵的校场做了不少改动,校场用铁栅栏围起,四周架起高台。 此刻高台上坐满了围观的人群,看衣着打扮,如他之前所料,有平民富商,也有王公贵族。 他们正在兴高采烈的观看人和猛兽的搏斗,时不时发出几句欢呼。 残忍又无趣的娱乐。 萧景言摇了摇头。 这场搏斗结束后,场上跑进两个战士,拖走了恶狼的尸体,获胜的阿佛尔人高高举起武器,发出胜利的嘶吼。 又有人冲进场上给他递上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布袋子,或许是奖金或者什么奖品,这阿佛尔人非常兴奋,一路面带笑容往外场走。 正好是冲着萧景言这边的方向。 守卫打开铁栅栏的门,将这名阿佛尔人放进来,他和萧景言擦身而过,萧景言发现这人并不像他从前见到的阿佛尔人,喜好干净、身体健康,反而是满身污渍,面上略有病态。 或许在这些外邦人当中,人等级的划分更为森严,上场搏斗,供人观赏取乐的,可能是最底层。 可能勇猛和胜利也不能给他们带来尊严,反而是下一场搏斗。 阿佛尔人下场后,守卫突然推了萧景言一把,指了指场内,意思是——下一场,就是他了。 萧景言想了想,用他这些天学到的蹩脚外邦话,借着手势问那守卫:“如果……我,赢了,会怎么样……” 守卫看了一会听懂了,冲他毫不客气的一笑,双手在身前交叉,意思是:“你,赢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