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叹了口气,就算心里十万个不愿意,也只能认了,“这房子这么大,我们要从哪里开始找起?” 阿一想了想,“一般像这种独立的小别墅样式建筑,都会有一间书房,而书房又是比较常用的存放重要物品的地方,我们就先从书房开始。” 我们先在一楼找了一圈,这里只设有普通的大厅和厨卫,于是又沿着罗马柱后面的螺旋楼梯到了二楼。 这栋房子的楼梯设在东面,入口朝南,按理说上去之后左手边应该是一面墙,最多也就是一扇窗,但是等我到了二楼时却发现,那本应该是墙面或者窗户的地方竟然立着一道银灰色铝皮窄门——跟我梦里那道门几乎完全一样。 我吓了一跳,脚下一软,险些跌下去,用尽全力攀住楼梯扶手才勉强撑住身子,之后几乎本能地连滚带爬冲进了阿一刚刚打开的另外一扇门里,砰地一声把门关紧,所有的重量都靠在了门上,活像是被什么东西追着逃命,只要慢一步就会死在外面。 奇怪的是做这一系列的动作时我大脑一片空白,或者说还没有来得及思考要怎么做,身体已经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等我反应过来,阿一正皱眉看着我。 “想起什么了?”他问。 我很诚实地摇头,“没有。”我大脑里没有多出任何一点记忆,“只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跟着我。刚刚在楼梯口的那扇门你看到了吗?那扇门我在梦里见过,那门后是一个密室,里面有东西……”有脏东西,会食肉饮血的脏东西。 啪嗒! 突然,死寂的房间里一声闷响,我正沉浸在回忆中,顿时被这一声吓得全身血液倒流,脚下无力,整个人顺着门板滑了下去。 阿一被我的样子吓了一跳,赶紧过来紧紧抱住我,轻声在我耳边安慰道:“不怕,不怕,只是下雨了,不怕。”即便如此,我还是过了好久才渐渐缓过来。窗外雨声已经连成一片,砸在玻璃上像是无数双挣扎的手。他们想要进来,而我想要出去。 “我刚刚在这书房里找了一圈,除了这个,其他的都是些学术资料,看来这家原来的主人跟我也算是半个同行,是个医生。”阿一递给我一个黑色软皮包装的日记本,翻开第一页,上面用铅笔工工整整写着“四年级一班,陈翔如。” “陈翔如?”我把这个名字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摇了摇头,对阿一道,“没印象。” 阿一皱了皱眉,又在晦暗的房间里看了一眼,“这里已经没有其他有用的东西了,我们先拿好这本日记,去别的地方再找找,把所有能用的线索都找到,然后再仔细看一遍,这样可以节省时间。” 我现在精神有点紧张,几乎没有什么思考的能力,阿一说什么,我就点头应着,然后跟在他身后,离开书房。 本以为再次出来,有阿一陪我,应该可以轻松面对那扇出现在我梦里的门了,可结果是我根本就高估了我自己,更是低估了梦的力量。在我并不知道这扇门会真实存在时,已经被它吓破了胆,现在猛然在这阴森的老宅里看到了他的本体,真真有一种见了鬼的惊悚感。 我正紧紧盯着那扇门严防死守里面会不会有什么东西突然窜出来,阿一忽然扯了一下我的衣袖,停在铝皮门前,伸手就要去推。我被他的动作吓得全身血都凉了,立刻拉住他的手,惊恐地喊道:“不行!” 阿一握住我的手紧了紧,没有问我为什么不行,或者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问我什么,只是轻轻对我说了一句,“没事,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楼道空旷,他这轻声的一句会一直陪着我转了几圈才落下。 真是一句仿若魔咒的话,我看着他深沉的眸子,竟然真的相信。 铝皮门打开,这里果然如同我梦中所见的那样,是一间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门的密室。不过与梦中不同的是,这房间里并不是空的。房间正中摆着一张铺着白布的单人床,四周除了门所在的地方没有东西,其他墙壁前都摆着高至天花顶的铁焊架子,架子上也摆得满满当当看不清楚。 阿一拿出准备好的手电筒,向着架子前走去,我将头埋在阿一的后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闭着眼睛,跟着阿一向前走。 我感觉到阿一突然停了下来,我慢慢的睁开眼,悄悄的看向阿一,能看到他手里拿着东西,他将手电筒晃到另外一只手上,结果我登时吓的倒吸一口凉气,险些尖叫出声。他手上拿着一只瓶子,可以看到瓶子里装的竟然是一只泡涨的眼球,血丝血管飘在浑浊的液体中。 阿一将我揽进怀里,这人竟然还笑着在我鼻子上刮了一下,“别怕,这是标本,看来这屋子的主人曾经应该是一位外科医生。” 我吓得不轻,一路退到房间中央,说什么都不想再靠近那架子一步了。真是不理解那些学医的。 阿一笑着看我抱紧肩膀直发抖,有点无奈,“你这看到的才是医生的标本,你要是看到法医的……” “我就跳楼给你看!”我瞪了阿一一眼,帮帮忙,我是来找记忆的,不是来找刺激的! “行了行了,不逗你玩了,我看过了,这里的标本大多数都已经过了标本应该存放的年限,已经变质了,而且变质时间在二十三年以上。”阿一说完,看向我,继续道,“如果这是间实验室,那么它从二十三年前就已经被废弃了。” 二十三年前?这栋房子关于时间的记录是在十九年前,而这间实验室在这之前还有四年处于弃置,这四年发生了什么? “阿帧,你想想你的梦里,关于这个房间,还有没有其他什么线索?梦是人潜意识里的存在,它真实又掺杂虚幻,甚至还会藏容易被忽视的细节,这些细节就是它与现实连接的关键。” 我顺着阿一的指引,开始回忆梦中所有关于这个房间的记忆,可是在梦中,这里真的只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空房间,没有博古架,没有这张单人床,墙壁是没有粉刷过的水泥表面,因为常年密闭,那里面很潮,我所在角落里,甚至能感觉到细细密密的凉气从我的皮肤表面渗进骨头里。还有一直追着我打,像是要生生把我打死的鞭子…… 等等,鞭子!那鞭子应该算是整个房间中唯一一件外物! 我猛地站起来,阿***电筒递给我,“你说有根鞭子一直在追着你打,你看到那跟鞭子是什么样子了吗?” 我摇头,抿了抿嘴唇,“没看到,其实确切来说,这根鞭子在我的梦里根本就没有一个实质形状,我只能感受到它,”我看着阿一,他的脸隐在黑暗中,有些模糊,昏暗的房间跟梦中的越发接近,“你能明白吗,就是眼前明明什么都没有,你却能感受到一个力量,一双眼睛在盯着你,他手里拿着一个东西,狠命的抽打在你身上,像是要活活把人打死!” 我害怕地下室,害怕所有没有开窗户的房间,密闭的环境会让我想起小时候,记得其中有一次,因为偷窥这间惨白的小洋楼被发现,而被父亲关进车库一晚上。 所以在我的印象里,父亲是一个很难捉摸的人,他有时候会对我很好,送我上学放学,但是一旦他的脸冷下来,对我来说就是一场灾难,那双眼睛里甚至可以看到清晰地杀意。 我小时不理解,一度以为是我做错了事情,父亲才会那样,可等我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思考能力和判断能力,我发现这两种情绪,竟然是随着季节不同而相互转化的,跟我是不是做错了事情,并没有直接关系,只不过在春冬两季犯了错误,会被“处以极刑”,而夏秋犯错,最多也不过是写上三千字的深刻检讨。 我还没有找到鞭子,夜幕已经在滂沱雨声中完全笼罩下来,天地混为一色,屋顶风车在雨中转起来发出咯吱咯吱声,透过屋顶传进来,腔调怪异,竟然有点像是什么东西在窃窃私语。 累了一天,昨天又没有休息好,现在走路时有些脚软,阿一拉着回到一楼坐在沙发上,“记忆重要,身体更重要,也不差这一个晚上,先休息休息,明天天亮再继续找。” 可是你现在让我在这个地方休息,我也实在是睡不着。 我缩在沙发角落里,夜色越深,眼睛反而瞪得越大,阿一担心又无奈,最后实在没办法,把那本在书房里找到的日记本塞进我手里,叹了口气,“实在睡不着就看看这个吧,盯了半天,眼睛不疼吗?” 我尴尬一笑,“你看见了还不给我。” 阿一揉乱我的头发,“你考试都没有这么坚定地毅力,谁知道在这时候这么坚定,不过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这是一本小孩子的日记。” 我白了他一眼,“最好能在这里面看到真相,这样我们明天就能离开这鬼地方了。” 咔嚓,话音刚落,一到闪电硬生生撕开黑暗,瞬间照亮整个房间,我模糊看到,进来时那个在炉边坐在轮椅上没有脸的人,再次出现在我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