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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4章

方尖碑 一十四洲 2954 2024-07-11 01:09
   静静看着镜中的自己,祂解开白袍顶端的银扣,步入水中。   神明对自己的身体并无矜重之心,祂对待它就像坦然对待一件寻常的物品,祂也丝毫不在意那些随处可见的淤红痕迹。   只是当手指不经意划过腹部的位置,祂的神情浮现了一丝不自然的犹豫,然后,祂避开了那里。   神明往池水深处走去,像是要把自己沉入其中。但祂不会一直在水里待着,最后,祂披上衣服,从蒸腾的水雾中走出,把自己埋进了床中央。   郁飞尘感到一种类似新奇的情绪。   原来自己不在的时候,祂自己还能做这么多事情。祂会吃几口东西,懂得去床上睡觉,祂看起来好像还真的存在一点活性。   但是祂看起来那么安静。闭上眼睛后,就像是睡着了。   也许自己不在的时候,祂睡得会好一点。但祂的头发还没有完全干好。   他就这样静静看着神明的睡颜,看那一起一伏的轻缓的呼吸,丝毫不觉得时间流逝。   夜风呼啸,城中已经安静下来,只有修士的授课声还在持续。   ——“因为,死是唯一的真实……”   他们的夜间课程到了很久之后才结束。随着时间推移,很多事物都变得怪异,人们散去的时候,身体的各个部位都七零八落,墙壁被阴影吞噬。   修士把授课用的书籍夹在腋下,一瘸一拐地走出门口,想要回到自己的居所。   这时候他发现教室外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看身形像个年轻的学生。   “你怎么在外——”   说话到了一半戛然而止,那个年轻人抬起脸来与他对视——那是一双格外特别的眼睛。   修士皱起眉来打量这个陌生来客——看起来和自己的学生们年纪相仿,然而气质截然不同。他有一张精致非凡的面孔和过分淡漠的眼神,凡是看到过的人必会留下深刻印象。   “请坐。”郁飞尘对修士说。   嗓音里,冰雪般的质地和平淡的声调符合他给人的第一印象。   修士略带犹疑地在长椅另一端坐下,他不能确定这是一个随口邀约还是别的什么,但这位年轻客人的注意力显然不在此处——他好像在看着另一个虚空。   坐在他的身畔,会有一种寒意从心神深处渐渐生出,那不是事实上的冰冷,而是一种仿佛灵魂已不复存在的空灵——对,空灵,就是这个词汇。   修士审慎地打量着这位显然来历不凡的客人——夜里刮着大风,也许是为这个,来客随意地披着一件乌黑绣银的披风,那纹样和工艺似乎来自王庭。再看,又觉得他实在有些眼熟,像是刚刚在哪里见过。   “你……”   郁飞尘打断了修士刚出口的问话。   “人能成为神吗?”他说。   “不能。”修士说,“就像火不能变成水,树叶不能变成雪花。”   郁飞尘抬手。   一团火焰蓦然在他掌中浮现,凭空燃烧,火光映亮了长廊。   下一秒他收拢手指,火焰消失,水淅淅沥沥从指间流下。   “……”   修士震诧地看着这一幕。   随后,一阵沙沙声响从他们头顶上方传来,是长廊上方的枯叶在风中簌簌摇动,修士下意识抬头看去,看见无数枚枯叶化作一树纷飞的雪花,随风飘飞远去。   仿佛是梦中才会发生的事。   郁飞尘平静地看着修士。而修士的眉头皱得更深。   “虽然不知道你变了什么魔法,但这只是一种比喻。”修士说,“人和神是两个完全不相关的概念,人永远无法成为神。或许,你是想问我,一个人怎样建立一个以自己为中心的信仰?……这个问题倒还能回答。”   “我明白了。”郁飞尘说。   “?”   微光下,陌生的客人像是在对他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说,一个人必须要死去,然后才能成为神。这也是对于人来说的,是吗?”   客人的思路有些跳跃,但作为整个王国最渊博的学者,修士觉得自己能够领会他的意思,他肯定道:“是的,那样以后,他才能成为人的神。这是我在课上讲过的。”   “人的神。”郁飞尘说。   “没错。”修士其实能感觉到入夜以来自己的思维正在逐渐变得迟缓,但他还是努力解答他人的问题,“你如果想讨论真的‘神’,我想那并不是能讨论出结果的东西。”   郁飞尘又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   “那神能变成人吗?”   “……”这个问题问住了修士,他甚至开始翻开自己的书想查找点什么。   还没等得出结论,修士的一只胳膊就掉在了地上,接着,在冥思苦想的表情中,他整个人都开始崩解消融,最后在长椅上化作一团流淌的阴影。   不完整的世界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郁飞尘对此见怪不怪。他也并非真要得到一个答案。   他看见床中央的安菲动了动。   做噩梦?还是看到了什么?   ……哦,都不是,好像只是寻常的醒了。   祂的手向某个地方动了动,像是要找什么,但只抓到被子的一角。   绿眼瞳蓦地睁开了,祂看向空荡荡的身周,目光中浮现恐惧,接着支起身来望向周围,那神情如此明显——祂在找什么,但是视野里没有。也许在其它地方找,祂要走下床去。   郁飞尘在祂踩在地板上的那一刻出现在祂身前。   他抱住安菲,安菲因为动作的惯性撞进他怀里,然后停下了动作。   “我在这。”他说,“我在这。”   神明身上那种肉眼可见的尖锐的不安终于渐渐消散。郁飞尘能感觉到祂伸手抱住自己,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靠在他身上。   这样的时候,他会觉得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触动自己的灵魂。   但不过多久,那双绿眼睛里就带上了三分恼火。   “你监视我。”   “这很奇怪?”   郁飞尘手指轻轻穿进安菲发间,消去那些未干的水分,然后把祂身上并不是十分周整的睡袍重新理平扣好。   安菲:“……你去了哪里?”   “随意走走,”郁飞尘说,“听了几节神学课,还不错。”   看见安菲面无表情的模样,他又俯身轻轻吻了一下:“但你不能出去。”   有时候安菲真想把这个人杀了。   郁飞尘察觉到了安菲情绪的变化。这让他觉得很好,于是他继续去吻安菲的嘴唇,把他往床上带。   安菲还是会在他想碰肚子的时候躲开,有时候他不是有意要去碰。   那东西并不脆弱。   当然,它来源于他和神,和“脆弱”这种词汇天然没有任何关联,它会牢固地待在那里。不妨碍什么,只是又给了一个安菲拒绝他的借口而已,这借口有时候会奏效,有时候不能。   尤其是,有时候郁飞尘会觉得,安菲在变得更需要他。   永眠花的香气浮动。这种植物见诸记载的时间正是神殿迎来第一任主人的那一年。它因此象征着永恒的欢乐与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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