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祂会先给出一部分奖赏, 使你的信念更加坚定,愿意服从祂一切命令, 觉得自己能为神明付出一切尤其是生命。 若即若离的冰雪气息靠近,安菲微侧向郁飞尘, 要在他右颊印下一个轻吻。 这是骑士应得的。就像旧时候的战士出发为王国征战的前夕, 总要来到女皇的座下接受祝福那样。 郁飞尘偏头避过。 安菲抬眸, 目光里泛起一丝冷冷审视。 他们近在咫尺, 但此刻这咫尺之间的空气好像要结成冰棱。 意志和力量都是半收的状态, 却又在虚空中隐隐相触,相互对峙。 郁飞尘:“不这样,我也会帮你拿到。” 烛火中,神明面无表情。但郁飞尘就是知道,安菲现在很不爽。 大概永昼的神明还没被拒绝过。而他不再是那个会向神明索要奖励的人。 郁飞尘:“信仰你是因为我愿意信仰你,不是因为应该信仰你。不用给我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他背着对着烛台的光,漆黑的眼瞳里,目光幽沉,仿佛来自永夜最深处。那股毁灭性的力量早已在现实世界里隐去,与力量一脉相承的气质却又自他身上隐隐透出。 他的神情很平静,语气也是,甚至,像是带一点笑的。可他整个人却因为这平静透露出强烈的违和感。像是明明心中满是毁灭和反叛的念头,却因为某些原因,正在尝试扮作一个正常的信徒一般。当然,这人也不介意被人看穿他的假扮。 安菲:“你可以把话说得更清楚一些。” 郁飞尘:“但是如果有一天我不信仰你了,记得保护好你自己。” 然后淡淡补了一句:“和永昼。” 眼中深处那一点隐带疯狂的笑意像是世界背面的火光,野兽舔着齿尖的血。 安菲:“。” 连装都不愿意装了。 郁飞尘确信,如果这时候安菲的手边有果汁或酒水,那液体现在已经在他身上了。 安菲:“那会是什么原因?” 郁飞尘拿起安菲的右手,嘴唇轻碰一下先前被握红的部位:“你对我说谎过多。” 这是一个反客为主的举动,不带有什么忠诚的意味,反而是直白的威胁。 安菲抽手,拂袖转身:“我累了。休息吧。” 郁飞尘没动。 安菲把自己的外袍搭在鹿角形状的黄铜衣挂上,吹熄了床畔蜡烛。像一个生活能够自理的人那般。 然后安菲闭眼。 眼不见为净。 如果不是本源力量仍然有直觉感应,那就更好。 房间缓缓回归平静。波及了整个迷雾之都的恐怖力量也渐渐收敛成寻常的模样。 漆黑的暗巷里,白影们仍没有离开。 “没有失控,你们怎么说?” “短暂的和平。祂点起的是自焚的火焰。毁灭不在今日,就是明日。” “真可惜,进了圈套。给红心三刻下的印记被摧毁了,不然我们可以离得更近。” “红心三现在的序号应该前移了。” “你们还在想着怎样捕获序列A?可我觉得神的力量不是我们能够把握的。现在我们知道这种力量真实存在就足够了。” “胆小鬼,你又怕了。当初如果不是你退走,红心三怎么会打破牢笼?” “呵呵……如果当初你听了我的告诫,没有相信红心三的第二人格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那份最珍贵的资料也不会被他骗走。” “够了,”一道冷冷的声音说,“你们在干什么?争论被自己的实验品吓退和相信了一个疯人的角色扮演这两件事哪个更值得骄傲?” “……” “但是这一担忧也不无道理,人的力量无法与神的力量相比。” 那个说“够了”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一丝讥讽的意味:“不要忘记,玻璃室里只有‘序列A’的力量,没有‘神’的力量。我们是真理的探索者,不信仰任何神明。” 另一个幽幽的声音反驳了他:“然而当我们的理论越发深入,我认为,‘神’的概念是真实存在的。当年红心三骗走的那份资料也印证过这一点。” “即使存在,又怎么样?玻璃室历代以来的研究员都要牢记我们最初的信条:我们要用人的力量去制约神的权柄。” “现在你也说‘神’了。” “去死吧,废物们。” 夜渐深沉。月色透过玻璃花窗在地面上缓慢地移动。郁飞尘站在窗前,仿佛在为神明守夜一般。 本源力量凝成一柄长剑在现世中浮现,被他拿在手里。借着月光,郁飞尘看着它。森寒狰狞的龙翅刻纹其实是线条锋利的凹槽,里面空无一物。久远的时光之前,这些凹槽里或许镶嵌着装饰用的晶石。 指腹摩擦过剑鞘的纹路。 长剑不是他用得很多的武器。但郁飞尘觉得熟悉。 在夜色里,抱着剑站在一个人的窗下,这件事像也做过千百次。 寂静的夜晚了无声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每一块碎片是怎样被看不见的丝线悬挂,与永昼相连,他看起来像是永昼的一部分。 其实早有预兆。第一次踏入暮日神殿之时,他觉得这座殿堂的一草一木都似曾相识,就像他一直与它们同在。 想来也与暮日神殿的那位神明同在——在漫长的、千万个纪元里。也许他的存在本来就是被神明捕获的那种力量,也无所谓。 午夜的寒意在地板上升起。郁飞尘依旧清醒地在那里,任谁抬头看到窗前的背影,都要感叹这守夜的举动真是恪尽职守。 当然,呼吸声证明床上那位神明也一直没有入睡就是了。 寒意里掺杂着一丝别样的气息,许久才辨认出,这是淡淡的血腥气。 安菲睁开眼睛。看见昏暗中阴影绰绰的浮雕天花板。 所有物那一听就让人想把果汁泼过去的嗓音响起。 “睡不着可以起来。” 消极地继续躺了五分钟后,安菲终是披衣起身。 “你的伤怎么样了?” 月光下,郁飞尘却只是静静看着他。 安菲走到郁飞尘面前。他未着鞋履,踩在地毯上没有声息。 “你变小点。”也许是在夜风中站得太久了,郁飞尘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一丝沙哑。 总共宣誓了多少次?安菲看着他左边胸口,想。 他伸出手想去解开郁飞尘身前的衣扣,右手却再度被扣住,不得动弹。 “变小点。” 朦胧的光晕亮起又散去,月色里,金发的少年神情微愠:“我问你——” “伤口?”郁飞尘道,“哦,我忘了。” 说罢,本源力量涌动些许,弥合了先前的裂痕。至于心口处多次宣誓划下的伤口,也就随着力量的变动消失无踪。 安菲抿唇,看起来是在责备他。 祂变成这种模样,就不像总会骗人的样子了。 身体的痛苦本来就不算什么,要它散去也就散去了。 同样的地方,另一种晦暗的隐痛,却总是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