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深夜,他写了一封信,寄给故乡国度的财政大臣。 财政大臣很快回复了一个可观的数字,并表示过去的私人财产您当然可以自由使用,信物随信寄出。他看了看数目,足够去三次西大陆的拍卖会。 回信中另附一份枢机大臣的长信,信中表示,自您走后,国家迟迟不能选出更加优秀的君主,因此仍尊称您为陛下。国库中的财物若提前十天告知,也可支取。 又附一份童年时的教导女官的长信,信中,她用亲切的语气说,虽然你可能不知道这是你的,但它确实是你的。这件事让我很欣慰,你长大了。 现在,他手里的东西就是那个信物。 骑士长接下来的表现不像是收到了惊喜,而像是在提审犯人,先是问出了大致的数字,又确认了他凭借这一信物确实能支配那些钱财。 骑士长说:“你想自己投?” 他点头。 骑士长那张从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第一次浮现了怀疑的神色,像是已经看见他不妙的未来一般。但他的内心十分安定。 为了充实骑士长的账面,他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盛典的入口分为两种,观看者和参与者。 快要走到入口处的时候——他轻轻把骑士长往参与者的入口推了推。 他说:“你去。” “……” 骑士长淡淡的目光扫过那里,又回到他身上。 骑士长:“我去?” 他点头。 骑士长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像在考虑去之后会产生什么后果。 最后,骑士长道:“怎么报答我?” 那时他微仰着头看向对方,语气平静且理所当然:“我是你的主人。” 旁边,一位少女正在向一位即将走进入口的年轻战士道别,她踮脚吻在战士的侧颊上,口中说着祝福的言辞。 他想了想,对骑士长说:“不要打太多场,会受伤。” 又微带忐忑,说:“你能赢多少场?” 虽然知道这个人的力量强大,但他还没见过骑士长真正出手的样子。 万一能赢的场数不是很多,他的余额似乎也会变得很危险。 阳光从侧面照过来,映出骑士长清冷冷的眉目里似笑非笑的神情。 能赢多少场,这人没回答。 “去吧,”骑士长对他道,“我先送你进去。” 等真的把他送到位置上,要分开的时候,骑士长又在他耳畔低声说了一句话:“记得省点押。” 然后,君主棋就开始了。 ——他就开始输了。 没有任何由赢到输的转折点,从第一场打斗开始,他的筹码就在变少。 押对似乎只是一种偶然,连一旁的荷官都侧目了。即使研读了许多本关于搏斗和押注技巧的书籍,他的胜率还是一直待在谷底。 骑士长没有上场。 骑士长依然没有上场。 骑士长…… 他就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数字化为乌有,一百多场比斗过后,他带进来的所有筹码都没了。 再到后来,连骑士长的那九枚银币,都只剩下一枚了。 最后那一枚银币,也逐渐变成九个铜币,七个铜币,五个铜币,三个铜币。赢了,只能赢回一点,输了,就会失去所有。 “……” 有生以来第一次,他体会到捉襟见肘的拮据感觉。 但拮据的感觉也仅只是一种轻飘飘的担忧,骑士长在他不远处,他知道没什么问题不能解决。这甚至比不上被老祭司叫去池畔时的压力。 那时他不知道,后来永夜中度过的漫长时光里,面对着维持一个世界所要消耗的力量和精神,这种感觉将与他长久相伴,并且比现在深刻百倍。 迷雾之都,斗兽场。 荷官的声音几乎要冰得人打哆嗦。 “黑棋K、Q达成一致,决议跳棋。” “请黑国王选择跳棋者。” 话音落下,郁飞尘面前弥漫开一片灰雾,雾气里,上百个黑色棋子影影绰绰,底部写有标号,代表他可以从黑棋中任选一个令其上场,用来对付方块四。 一个黑雨衣说:“不然,我去?” “我也想去。” “阿加去吧,打起来。” “这么早就派我们的人跳棋吗……” 只有克拉罗斯一言不发,笑嘻嘻看着郁飞尘。 灰雾前,郁飞尘台手,荷官冰冷的灰眼珠凝视着他的方向,目光仿佛要把那只手烧出洞来。 ——观众席中所有人也都看着这一幕。 时间仿佛静止的寂静里。 未经任何犹豫,郁飞尘的手落向迷雾中的第一枚棋子——然后握住了那枚棋子顶端的王冠。 他拿的是国王棋,也是代表他自己的棋子。 “黑国王,请确认是否跳棋。” “小郁,你知道么。”克拉罗斯的声音却忽然正经了起来,“方块四在的那个组织,不是一个像我们这样的组织。要我说,那更像一个……实验室。” “每个花色,代表一个力量的方向。” “而方块四这个人,即使是在所有扑克牌里,也算是很特殊和强大的一个。” “当然,对你或者我来说,是不成问题的啦……唯一值得警惕的,就是他的本源特色啦。” 郁飞尘:“说重点。” “……他有一点精神控制的能力。” 克拉罗斯的话还没说完,郁飞尘已经将那枚代表他自己的棋子从迷雾中取出。 荷官声音响起。 “黑国王,再次确认,是否选择跳棋。” “提示:国王失败即游戏结束。” 郁飞尘淡淡看着荷官,对于迷雾之都的一切,他都提不起任何好感。 把国王棋拿在手中,他只淡淡说了三个字。 “你眼瞎?” “……” 台上,方块四看到了VIP坐席上发生的一切,眼睛的色泽愈发显出兴奋的深红,他先是无声地笑着,对上郁飞尘的目光后,他笑容放大,轻轻启唇。刻意压低的声音像是耳边的窃窃私语,隐隐传来。 “远远见过你几次呢……” “先提醒你,我的本源力量,是很高,很高的那种呢……” VIP座椅上,克拉罗斯的笑声也显得格外诡异,郁飞尘不得不认同,这两个人确实像是一个地方出来的。 “小郁,”克拉罗斯说,“记得不要打死他呢。” “为什么?” 克拉罗斯语调幽幽: “因为,斗兽场这种打斗方式,实在是太粗暴,太不优美了。” “有些东西,如果不让该了结的人了结,即使是该死去的人死了,也总觉得很遗憾,你觉得呢?” 郁飞尘不是很能也不是很想了解克拉罗斯的美学,就像他也对墨菲的美学毫无兴趣那样。 他回答说:“哦。” 医生的病历本写了这页写那页,如果是只写克拉罗斯和方块四两个,也就算了,郁飞尘远远看着,竟然有一个档案上,题头的名字写着“小郁”。 究竟写了什么样的无稽之谈,郁飞尘不想看见,只是最后看了一眼安菲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