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口气,什么都没说,打算继续去外面罚站,并且还要离舷窗近一点。 这样,这个人醒来的第一刻,就会得到让别人多站了四五个小时的愧疚感。 不仅如此,他还轻轻把花盆往左移,这样,阳光就不会刺到长官的眼睛,他可以睡得久一点。 但这是个错误的决定,花盆移动的第一秒,睡着的人就缓缓睁开了眼睛。 阳光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他忽然看到长官的右眼底,有一点东西微光湛湛。 第一眼,他以为他哭了。 第二眼—— 铺天盖地的火焰焚烧了一切,天空血红,耳边传来女孩的呜咽声,焦黑的废墟上,烈烈火光中,安菲尔德长官朝他抬起了脸。 郁飞尘猛地睁开了眼! 树屋的天花板安静地挂在那里,微风吹过巨树,树叶沙沙作响,树屋随之轻轻晃动。 他怔怔望着那里,溺水感与灼烧感如同跗骨之蛆仍未消退。心脏剧烈跳动,呼吸不断起伏,像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 右眼,痣—— 他剧烈喘气,闭上眼睛。海上的巨舰在眼前放大再放大,一切细节都纤毫毕现,甲板的纹路清晰可见,一二三四五六八的玩笑声也响在了耳畔。 宿舍,走廊,舷窗,机舱,天空,海洋—— 他几乎是无法控制地把那最初的记忆也翻得一片狼藉,像是把堆放杂物的箱子哗啦一声倒过来,跪在地上胡乱翻找。 但直到所有物品都被清点干净,他也没有找到想要的那些。 他什么都找不到。 他已经完全忘记了那个人的脸。 什么都没有。 ——都过去了。 心跳与呼吸渐渐规律,年轻时的血液在梦中翻腾了片刻,而后渐渐冷却。 他起身用凉水抹了把脸,窗外树影斑驳,乐园依然平静安宁。 无论哪位长官,他们只是过去,一切都是错觉,他对自己说。 “先生?”长着透明薄翅的树人侍者从窗外冒出了头:“需要帮忙吗?” “冰水。” 树人乖巧地应了一声,片刻后,一根藤蔓卷着一杯冰水递给他。 他接过去,没喝,只是借冰水的温度平静自己。 “您还好吗?”树人侍者问:“还需要什么吗?” “不需要了。”他说,“谢谢。” 他确实不好,很糟糕。 他已经不记得上次情绪有这么大的波动是什么时候了。 罪魁祸首与万恶之源,淡松子酒,喋喋不休的白松。 三分钟后,他才喝下了那杯冰水。 记忆渐渐清空,一切恢复正常。 就在这时,系统音忽然在他耳畔响起。 “永夜之门已开启,倒计时10、9、8、7……” 与清冷的倒计时同时响起的是另一个欢快活泼的系统音。 “亲爱的客人,守门人温馨提示:此次您即将进入的世界:强度4,振幅7,满分10。” “……3、2、1。祝你好运。” “祝你好运!” 第30章 燃灯神庙 01 四周光线忽然变幻。 郁飞尘抬头,一轮圆月低悬在阴沉的天幕上。圆月前方清晰地矗立着一座灯火通明的方形建筑。而他正身处一条向上的白色长阶上。阶梯边缘锋利,但不算太坚硬,是石灰岩。 片刻后身后传来响动,伴随着一声:“啊!!!!” “闭嘴。”郁飞尘道。 一听那惊慌的语调,就知道是白松。 果然,身后那人道:“郁哥?” 接着,白松走上前,他们见了面。郁飞尘稍微拨开他的衣领,果然见白松的锁骨处也有“A1407”的标记。 白松对他说,郁哥,你的外貌和乐园里相比变了一些,但大体轮廓没变。 郁飞尘不太在意,嗯了一声。白松的有些特征也变了,并且,他们的衣着彻底不同了。 ——不仅彻底不同,还都微微有些浮夸。 他自己有了一头短金发,身着金属片、丝绸与金线织成的骑士轻甲,腰配一把镶嵌宝石的长剑。肩上还挂了一件精致的刺绣白金披风。 这不是战时装备,更像是参加晚宴或会议的礼服。 白松的着装与他类似,但没披风,细节处也简单。 白松拔出自己的长剑仔细观看,“太帅了,郁哥。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当个骑士。我们这次是要作为骑士参战吗?” 郁飞尘环视四周。 除去上方那座被苍白圆月映衬着的建筑外,其它地方都是一片雾蒙蒙的漆黑,看不见任何细节,只有天空边缘有些微微起伏的轮廓,像是群山一整圈怀抱住这里,投下影子。 总而言之,很不真实。 进入这里之前,守门人的提示是,这地方强度4,振幅7,满分为10。 如果“强度”标志着力量强度,那“振幅”大概率就是混乱程度了。混乱程度较高,意味着这里可能不是完整的世界,而是一个地域有限的碎片。 守门人对碎片世界的描述是——一场危险的猎杀游戏,充满未知和死亡。 他把猜测告诉白松之后,这位年轻小伙在成为骑士的第一天就丢弃了应有的风度,紧紧抱住了他的手臂:“郁哥,带带我。” 带,是肯定的。但这种世界他自己也是第一次来。 郁飞尘再次环视四周,确认周围什么都没有,说:“上去。” 那座灯火通明的建筑看起来是这里唯一有价值的东西。 长阶陡峭漫长,随着他们离那地方越来越近,建筑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 月光下,建筑外围环绕着高大的白色立柱,立柱顶端有形态各异的雕像,微微向中央倾倒,拱卫着建筑主体。 浓厚的宗教气息迎面而来。 阶梯走到尽头,石灰岩围墙的门外站着一个身披黑斗篷,长着鹰钩鼻的老人,手里提着一盏明亮的风灯。 “于斐骑士长,白恩骑士,你们终于来了。”斗篷老人将他们俩迎进去,声音嘶哑洪亮,道,“大家等待很久了。” 谨慎起见,郁飞尘没有说话。老人转身带路,他们两个跟他走。走廊由圆形立柱隔成、两旁全是火把。在走廊里拐过两个弯后,他们进入了一个墙壁上点满蜡烛的方形大厅。 烛火密密匝匝叠在一起,人走进来,四面八方的影子淡到极点。 大厅里摆着一张大理石长桌。桌上也点着一整排蜡烛,摆着几个被金属盖碗扣住的食物托盘。桌旁摆放着十一把高背椅,其中三把椅子上已经坐上了人,都在左侧。 他们两个也被接引到长桌左侧依次坐下。白松在内,他在外,正好是长桌即将拐角的地方。坐下的那一瞬间,郁飞尘感到了周围投来的打量目光。 他不动声色也环视了一周。坐在白松旁边的是个穿法官服的中年男人,再往里是个学者打扮的男人,最里面是个裹在黑袍里的年轻女人。 他们都神情严肃,学者的坐姿透露着微微的不安。 安排两人坐下后,斗篷老人便再次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