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菲:“?” 风又大了起来,把人整个抱住也无济于事。 郁飞尘说:“走吧。” 安菲点点头。他们在这里待了太久 ,关节都有些僵硬了,郁飞尘扶安菲起来,想起今天安菲两度出现的异常。 他看了一眼下山的道路。 约拿山的旅行已经结束,没必要再沿藤梯回到镇上,另有一条陡峭难走的山路通往山的另一侧脚下。 “我背你?”他说。 安菲没反对,默默把自己挂在他身上了。 一个猜测在郁飞尘心里浮现,但他没说什么。 黑魆魆的山路上,四周全是树影。繁星和月亮的光照下来,又被密林遮住。 但这对郁飞尘来说没什么影响,唯一有影响的是背上的某个人。安菲的呼吸浅浅拂在他颈侧,明明很安静,存在感却极其鲜明。 “忘记问你一件事。”郁飞尘说。 安菲:“什么事?” “你怎么来的永夜?” 毫无疑问,安菲来到永夜很早。 但他一点都不像个初来乍到的人。 谁都不知道永昼主神从何而来,也不知道他的国度从什么时候就开始存在。穿梭在完整的世界之间,掠夺力量,乃至复活死者,仿佛是外神们还没出生的时候,安菲就在做这些事了。 时至今日,永夜中也没有第二个神明能做到复生。 安菲缓缓垂下眼睫。 往事缠身。 记忆的尘封再度恍然向前掀开一角,浮现在眼前的是久远之前的片段。 命运注定他要回忆起那一刻,因为跨过既往之河后,这具身体的模样就是那一刻的他自己。而问出问题的又是这个人。 苍老嘶哑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你看着那里……看着你身后!” 乌云翻涌的天空下,千万硬甲骑士与弓箭手围成铁阵,铺天盖地横亘他眼前。 他站在高处,回头向后望去。 老祭司站在雪白的阶梯上,身前血泊一片,他胸口被箭矢穿透,胸脯急促起伏着,嘶哑的声音正是从他口中发出。 他的目光在血迹上停留片刻,再往后。永眠花海里,神殿绵延。 老祭司嘶声道:“你竟敢欺骗所有人……你要背弃神殿……你要抛弃你与生俱来的使命……你罔顾神圣故乡的命运,要去往那不可抗拒的黑暗,去和已被光明遗弃的子民站在一起!” 他说:“是。” “你必永世背负故乡的诅咒……从今往后,他人的欢乐就是你的痛苦,他人的痛苦也不能减轻你的痛苦,他人的信慕将如刀割你的灵魂,他人的赞颂如匕首刺你的心脏……你的领土越广阔,自身越虚无,信念越坚定,动摇越临近,你罪孽深重,无可饶恕,你——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响起,一个颤音后,苍老的声音由愤怒转为痛楚:“我养育你……从你还不识文字时起……你看着那里……” ——那里是神殿。 洁白庄严的建筑间,无数方尖碑向着天空而立。 “一代一代,与你一样的人,他们在此长眠。” “而你……” “你死无葬身之地。” 老祭司闭眼,眼泪混着血水流下。 身躯轰然倒地。 神殿守军嘶声高喊:“放箭!拦住他!” 一霎天光倾泻,弓箭离弦前,万籁俱寂。 他们都要他不得前去,而他目光越过千军万马,望向遥不可知的远方,像望见自己最终的结局。 约拿山,万籁俱寂的夜晚,伏在郁飞尘肩上,安菲眼里忽地掠过一丝似喜似悲的笑意。 他收拢手臂,更近地与这人靠在一起。声音很轻:“我也只是……从裂缝掉落到永夜,只是早于大多数而已。” “你的故乡呢?” “早已破碎了吧。” 第135章 终·暮日 创生之塔, 第九层。 墨菲用细绸布擦拭着他的沙漏和鸟笼,使它们中的每一个都像水晶那样剔透。 他偶尔会看一眼窗外的辉冰石广场。广场中央,整个乐园最大的计时沙漏还没有开始流动, 这意味着乐园仍没有开启一个纪元的正常运转。 乐园里, 已经有许多人觉得这次休假意外地长。 收回目光, 墨菲心不在焉地继续整理。 “别收拾了。”殿堂深处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 “离我的椅子远一点。”墨菲冷冰冰道:“你不守门吗?” “我不干了。干脆把门彻底关了。”克拉罗斯躺在时间之神的麂皮软椅上,觉得这地方比自己的黑铁王座舒服很多。 他现在没有那种看门的欲望。 墨菲眼眶里的火苗瞬间就冒了几颗火星出来, 抬手就要拨戒律之神的通讯。 “别嘛。”克拉罗斯拖长了声音:“要不要玩个游戏?” “什么游戏?” “我问你猜,猜错了,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墨菲根本不想搭理他, 继续给笼子掸灰。克拉罗斯却根本不管他应不应, 守门人用兜帽遮住脸, 相当于变相宣告自己不拥有脸皮。 只听克拉罗斯道:“你猜, 谁是整个永夜里最疯狂的赌徒?” 墨菲没好气道:“你。” “猜错了。我是整个永夜里胆子最小的人。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墨菲离拨通戒律的通讯只差一点。 麂皮座椅上,克拉罗斯化作紫灰色烟雾消失,下一刻幽灵般现身在墨菲背后。 压低的、神秘的声音在墨菲耳畔响起:“有没有悄悄给小郁做过其它占卜?” 墨菲停止动作, 半晌,道:“你想问什么?” 对于这种牌面诡异,极易对乐园造成损害, 偏偏又和祂有联系的人,他私下当然占卜过许多次, 甚至动用了本源力量。 但不知道为什么,占卜结果几度空白, 没得到任何线索。就像他也无法为主神占卜吉凶一般。 无法为主神测算很正常, 祂的命运线远高于占卜者本人, 无法占卜郁飞尘就让墨菲很恼火。 可惜, 没有一位神官知道这人从何而来。 “有没有什么线索?”克拉罗斯道。 线索, 有。 无法占卜他的未来,那就占卜他的现在。 “他身上有一把锁。”墨菲说。 克拉罗斯的兴趣瞬间上来了:“展开说说。” 墨菲蹙眉,回忆那天奇怪的占卜结果。 锁,隔绝,隔断。就是这一类的意象。 他摇摇头,道:“那把锁根植在他的灵魂之中,但并非牢不可破。除此之外,没有更多了。” “这都告诉我,真不见外。”克拉罗斯翘起殷红的唇角,“那我也不见外一下,我好像知道那把锁。” “是什么?” “前些日子我教小郁使用力量时发现了一件事:他能毫无障碍地驾驭一切种类的力量,不论那些玩意多么混乱和疯狂。这种事只有一个理由,他本源的力量远高于它们。可小郁却对自己的本源一无所知,仿佛根本没有那种东西。不觉得奇怪么?他能徒手接住你的真理之箭,潜意识里却以为自己只是个乐园的寻常过客。你说,他来自哪里?谁能给他扣上这样一把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