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菲半晌才道:“我想,祂当然有自己的用意。” 墨菲不再说话,克拉罗斯却又鬼魅般雾现,和他面对面。 “回到一开始的问题,”守门人神神秘秘说,“这座永夜里最疯狂的赌徒是谁?你不好奇吗?” 墨菲默然不语,从桌上散落的卡牌里掀起一张。 王座上,掌权者手持权杖,只是轮廓剪影,看不见五官。 这是一张君主牌,喻义为——你所效忠之人。 “但不必担忧,”克拉罗斯的身影消失在死寂的紫雾之中,只有声音幽幽回荡:“多年来,祂想得到的东西,都会握在手中。” * 跨过既往之河,一切恢复本来面目。 时间的雾气被夜风吹散,郁飞尘就看着被自己牵着的少年安菲变回主神模样。泪痣在眼下若隐若现,月光把祂的轮廓衬得寂静圣洁。 牵着的手指还没放开,刹那的对视间,郁飞尘觉得祂的存在不再那么虚幻和缥缈。他见到了神明的过去,也就见到一个更加完整的神明。 约兰镇的旅途结束,接下来他们没再寻找下一个目的地,而是漫无目的地在兰登沃伦走走停停。和深山里避世幽居的蝶人族不同,其它很多种族和城市都对外完全敞开,而且,每座城市的中央都建有神殿的分部。 祂说,这样的神殿散布在兰登沃伦、神国和尘沙之海的每一处,每座神殿都有使者驻守,确保每一片土地都受到统治与保护。 如果当地遇见了无法自行解决的问题,就会向神殿求助,神殿传递讯息到乐园,根据范围和难度生成相应任务,而乐园的人们接取任务,前来解决问题。 而每当乐园需要吸纳新的信徒加入时,这消息就会由神殿告知人们,举行选拔与测验的活动。 无穷无尽的神殿织成一张网,它笼罩着整个永昼,确保一切都按照神明的旨意运转无虞。 这样的制度已经持续了上万个纪元,以至于在所有人心中,这世界就是这样。既然从未改变过,那未来也不会改变。 “我带你去个地方。”主神带郁飞尘悄悄潜入了一座神殿的中央,他们正好路过。 不巧,有条路得从忏悔室前经过,忏悔室里却正好有神殿人员来往。 某位神明只得拉着他躲进落地窗帘后,仿佛两个心怀不轨之徒。 缤纷庄严的彩绘玻璃花窗下,郁飞尘看了主神一眼。 ——您也有这一天。 主神的笑意里有微微的戏谑。 忏悔室里,一位神官正在工作。 “神官,我要告解。”一位居民走了进来。 “神聆听你的告解。”神官说。 事情怪起来了,郁飞尘想,神确实是在聆听这场告解没错。 这人告解,他的魔法药水烧穿了城市的下水道,引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事故。 “神宽宥你的错误,”神官说,“但执法队将在五分钟后将你带走,处以罚款。” 居民:“……感谢神的公正。” 居民离开,走廊暂时无人,他们轻飘飘穿过去,又无视门锁和闭门魔法穿过几道门,最后到达一座空旷的殿堂。 殿堂中央,一簇洁白的火焰悬浮在半空中,正在缓慢地燃烧着。 主神把手伸向它,火焰温顺地漂浮在祂手上。 “它是神殿力量的核心,每座神殿都是一个节点。” 火焰忽然放大,刹那间,郁飞尘置身在它精美的结构中,如同被另一个世界包围。 来时的殿堂消失了,火焰内部只有他和主神两个。 神明往前走去,语调温和优雅:“现在我教给你,力量怎样在兰登沃伦相伴并存。” 郁飞尘有刹那的错愕。 主神这是要……教他? ——就像克拉罗斯那样。 克拉罗斯教他是唯恐天下不乱,主神又为什么这样做? 力量的结构在主神面前徐徐展开,像一张古老的魔法卷轴,记载着不可复述的禁术,万古以来不曾宣于人前。 主神的永昼是整片永夜里最光辉灿烂的所在,兰登沃伦则是永昼中最完美的作品。 神明若教他兰登沃伦的构成,就是在教他永昼的本质。 后来的旅途都是如此。 每经过一座城市,神明便带他走入储存力量核心的殿堂,每个节点都有不同之处,正如每一种力量都有都有自己的特性,有的天性混乱,有的生来温顺,有的则注定统治其它。 当所有力量都在火焰中被展示完毕,他们回到了暮日神殿。 在暮日神殿的中央也有这样一簇火。与山下的火焰不同,这簇火里全是站在最顶端的那些力量,换句话说,是那些最根本的构成。 那簇火焰里,郁飞尘看到天空与大地、光明与黑暗、时间的流逝,生命的延续,乃至复生与死亡。 神明并不是多话之人,阐释这些东西又必须经过连篇累牍与长篇大论。 因此,在明白郁飞尘的接受能力超乎想象后,祂选择直接把知识以意念的方式灌进郁飞尘的脑袋里。 之前那么多次郁飞尘都没感觉到难以接受,只有这一次,知识的体量实在太过浩瀚,让他一时间有些分不清世界的本质和表象,不知道身处何方。 分不清也没什么,他被主神牵着在神殿里走。 恍惚间,他们又来到曾来过的那间有长阶梯和水晶神座的宏大殿堂。重新并肩坐在阶梯的中央。 上次一起待在这里是郁飞尘刚知道主神身份的时候。那时他们彼此之间各有成见和误解,最后不欢而散。这次则是一同游玩归来,恍如多年旧友。 ……恍如什么都没用,郁飞尘还在宕机。 主神侧身,看向此时的郁飞尘。 年轻俊美的面庞上难得出现了微微困惑的神情,本来就打光不足的瞳孔现在又涣散了一分,终于不复一直以来冷冷淡淡的样子。 “小郁?”祂语声里压着一点笑意,第一次喊出这个称呼。 郁飞尘按了按眉心:“……我在。” 朦胧的视线里,主神笑得比之前每一次都鲜活,让郁飞尘不得不怀疑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主神说:“休息一会。” 宽阔的阶梯上并没什么可休息的地点或方式,郁飞尘起先是往神明身上靠近一些,继而被祂轻轻扶住肩膀。 最后,郁飞尘枕在了祂膝上。 从约兰镇出来后,他们已经许久没离得这样近。 等眼前世界重归清晰,郁飞尘也没起来。 主神先开口:“你知道创生之塔名字的由来么?” “不知道。” “创立乐园的时候,我已经拥有许多神明的权柄,并将它们指派给各司其职的神官。” 争夺、占领、杀戮,不论怎样残酷或宏大,都是“人”的行径。 掌控时间、空间、生命乃至虚无缥缈的命运,才是神明之所以超越凡人的区别所在。 “然而,有些东西我始终不能做到。”祂声音缥缈:“譬如创造一个生命。所以我曾告诉你,我不能造物。在那些火焰里,你想必也看到我缺失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