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帝侯说:“但我认为你同样适合待在那个位置。” 温莎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微笑道:“有些事,我做不到。” “熄星节时已经有了苗头。教皇冕下年事渐高,不切实际的野心却越来越大。人在将死之时总想做出一番事业来证明自己并未虚度光阴。”他说,“冕下试图从贵族和皇帝手中夺取世俗的权力,让真理教廷成为真正至高无上的主人。我们不想成为任人宰割的羔羊,就必须推举一位这样的君主,他既是最传统的世袭贵族,又有强硬的性格,同时还与教皇冕下势不两立——譬如有个作为反叛军首领的omega。” 没等身边人回话,温莎继续道:“只是他的手段或许格外激烈。我们试图对抗教皇的威权,但事实上,我们与教廷是一棵树木上不同的枝桠,赖以生存着同一种东西。这是我从唐珀主教那里学到的。他们似乎想粉碎这种最根本的东西。” 选帝侯还想问些什么,但温莎看向层层枝叶外的天空,眼里忽然满是惆怅:“我打定主意不会提供任何帮助,但竟然期待这种事情尽快发生。这是很危险的想法。遇到他们之后,我总是觉得,我和他们一样……不属于这里。” 说完这句话,他脑子里有根神经抽了抽,转瞬即逝地疼了一下,疼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选帝侯却是彻底被这番云里雾里的话弄迷糊了:“你在说什么?” 实质性的头痛已经过去了,但精神上的头痛让温莎忍不住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这些话不诉说出来,他会更加困惑。好在听他说话的人绝不会听懂话中的含义。 “那天看到唐珀主教后,晚上半梦半醒的时候,我脑袋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个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绝不应该……外面要变天了。” 温莎敛去惯常的微微笑意,蹙着眉往前走,试图找回那片刻的直觉,最后还是放弃。他很擅长半途而废,很快淡去了刚才的情绪,拿起终端给备注“小卡扬”的人发一条消息:“出来玩。” 白松正忙于给他郁哥打工,回了一句:“忙,改天。” ——温莎就兴致勃勃去帮忙了。 第三天里,圣城既没传来教皇冕下同意人选的消息,也没有一票否决的风声。 倒是一位红衣主教亲自拜访兰顿庄园,代教皇递来一份于圣城共进晚餐的邀请函,郁飞尘打开,教皇不仅邀请了他,唐珀的名字也与他并排。 第116章 远星倒影 24 “共进晚餐”是这个世界里约定俗成的礼仪措辞, 并不只有晚餐一个环节。被邀请的人要在下午还未过半的时候就前往赴约。 飞梭在圣城门口停下的时候,无论是近处的卫兵还是远处路过的神职人员都不动声色看向了这边。原因无他,就像兰顿公爵在贵族的圈子里人尽皆知一样, 唐珀主教在圣城中也无人不晓。 他天赋卓绝, 成果斐然, 曾被认为是教皇冕下最心爱的学生,后来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被教皇冷落。红衣主教往往被指派辅佐一位大贵族继承人, 并终生与他合作。唐珀被指派的是兰顿,一个不怎么样的合作对象。 人们钦佩唐珀的才华,却也不看好他的前途。然而就在唐珀即将离开首都星, 去往兰顿星系的前夕, 圣城一朝惊变, 教皇险些遇刺身亡, 而唐珀竟然是多年来蛰伏于教廷内部,一直暗中活动的反叛者首领,消息传出后, 教廷内一片哗然。 但这些都还不算大事,毕竟反对派这一异端存在多年,总得有个首领。可接着, 原本应该终身流放至矿星的唐珀竟然又回来了。不仅回来,连性别都变了。 以前, 谁都没怀疑过唐珀的alpha身份,他做出的那些事情也是完完全全的alpha激进作风, 然而, 他确实又是个omega——还成了兰顿公爵的omega。要知道, 他们两人之前的关系说不上好。 原本以为事情到此已经结束, 唐珀将以寻常人的身份跟随兰顿公爵去往远方星系度过余生, 一段跌宕起伏的人生最终平淡收场,兰顿公爵却又成了炙手可热的皇帝人选。现在人们对兰顿也大有改观了——从前是个因数值过高,找不到配偶而注定狂躁的alpha,现在是已经抚平狂躁,性格稳定的顶级alpha,可以说是天差地别。外面还有传闻,兰顿公爵对唐珀主教一往情深。 总之,所有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都发生了,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谁都猜不到。就像大家都不知道教皇邀请他们前来所为何事。 郁飞尘给唐珀拉开车门,护着他下车的时候就察觉到了远远近近探究的目光。 迎着这些目光,唐珀神情自然,仿佛他们全不存在。郁飞尘知道主神被太多人注视过,而他自己也常常是人群中目光的焦点。 但他还是侧身挡住,让那些人无法看清唐珀。 出乎意料地,教皇迎接他们的阵仗非常大。 除去他们两个之外,教皇冕下还邀请了其它十几个人。有两三位贵族,其余的是神职人员。 上次郁飞尘见教皇时,托阿希礼上将请许多人过来,就是为了占据普世道德的高点,然后堵住教皇的嘴,这次换成教皇请别人了,他不由得期待冕下搭好舞台想玩什么把戏。反正他一介匆匆过客,不介意名声和他人看法,只在意那剩下的30%进度。 人群里有好几个熟面孔,熄星晚宴上帮唐珀说话的考文主教,还有那个认为郁飞尘不该说出镜星真相的神父也在。 除此之外,白松跟在教皇身侧,温莎站在教皇另一边。 “温莎,卡扬。你们间的关系什么时候修复好了?当年打破脑袋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教皇冕下正温和地与他们两个闲话家常,雪白的头发让他显得异常和蔼慈爱。 这份和蔼与慈爱在看到郁飞尘和唐珀到来时丝毫未减。 “两个孩子,你们也来了。”教皇朝郁飞尘招手,温和的目光又投到唐珀身上,仿佛从未与他存在过隔阂。 不过要说温和从容,还是唐珀更胜一筹。毕竟教皇的慈爱是装的,主神的仪态则经过千万个纪元而不改。唐珀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向教皇微颔首,这是这个世界里人们见面的普遍礼节,那姿态让郁飞尘确认祂眼里真的众生平等,对着这利欲熏心的丑陋人类也毫无芥蒂。 受了这一礼,保罗教皇心中却忽然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那感觉说不清从何而来,就像他……做了什么错事一般。 但他是真理教廷的终生信徒,明白世界上除了那颠扑不破的真理之外不存在任何怪力乱神之事,很快压下心中的怪异,向唐珀回以更慈爱的微笑。 就在这这亲近友好的互相招呼过后,人群中有几个人,忽然微微变了脸色,考文主教尤为心事重重。 唐珀曾说,考文是他最忠心耿耿的下属,对推翻教皇的统治有狂热的信念。 郁飞尘把一切尽收眼底——原来教皇打的是这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