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和郁飞尘已经没多大关系。 全首都上下,人们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惶恐不安,唯独兰顿庄园里一派宁静。 郁飞尘在接通讯,白松刚汇报完情况,说郁哥,你炸得很到位,物理破解了权限系统。现在网络的通讯功能勉强抢修完成,知识库恢复了一部分使用,解惑区仍在崩溃,还但有点抢救的可能。至于“幕墙”的物理设备——被炸得稀烂,已经正式宣告报废。幕墙一倒,平民可以访问教廷的资料库,教廷不同领域部门的成员也可以跨领域自由获取知识,总之一片混乱。 郁飞尘让白松把那套语言传上去。白松一边嘀咕说那不是乱上加乱,一边还是听话地接下了他郁哥的任务。 帝国果然更加一地鸡毛,没人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只是满怀疑问,教廷到底在搞什么。 面对着主神,郁飞尘也在思考一个问题。 “我们离开之后,”他说,“唐珀和兰顿会怎么样?” “他们会跳过这段时间,出现在我们离开的下一刻。但你可以选择是否将记忆与他们共享。”神说。 郁飞尘说:“不。” 就让原来的唐珀和兰顿一闭眼,一睁眼,忽然穿越到了他们以为的未来吧。 他说:“我们的标记呢?他们身上会保留吗。” “不会,他们的状态停留在被取代的前一刻。但如果你希望把标记保留给他们,可以向创生之塔付费修改。”主神又想起什么,说,“共享记忆也需要付费。” 郁飞尘真诚道:“创生之塔很缺钱吗?” 主神淡淡看他一眼。 那就随他们去吧,郁飞尘想。 只不过,想到真正的兰顿公爵和唐珀主教认清现状相对无言的样子,倒像个荒诞的喜剧。他对别人的故事一贯不关心,可兰顿和唐珀的生命里因为有了他自己和主神的浮光片影,显得值得好奇。 主神眼里有点淡淡笑意,似乎也想到了那场景。 “唐珀其实一直知道自己的数值与兰顿匹配。”他道。 郁飞尘听他往下说。 “但他们之间的时间重叠太短,唐珀的事业又不容耽搁。” 他是兰顿的红衣主教,注定要在兰顿成年后跟随他回到封地。在离开首都星权力中央的前夕,唐珀知道自己必须最后一搏,成功就成功了,失败就永远失败。 “所以他也……不想连累兰顿。”神明说。 “那他——”郁飞尘的话刚开了个头,忽然卡住了。 他想问如果是现在,没了权衡利弊的需求,那个唐珀愿不愿意和兰顿结成标记。但这话太冗长,也词不达意。 鬼使神差地,他脱口而出了个自己从没用过的词。 “那他喜欢兰顿么?” 这话却把神明问住了。 祂似乎在思考。 不知道就算了,也只是忽然一问。 但看着主神若有所思的样子,郁飞尘觉得有点眼熟。仿佛下一刻这人就会闭眼放弃思考,并说:“我应激了。” 他忽然笑了。 “你有一次在飞船上莫名其妙应激,我一直没想出原因。”他说,“不会也是因为在替兰顿和唐珀思考这种问题吧?” 他记得清楚,那次应激前,自己说了一句,希望看到你的特征数值。 “不。”主神回忆了一会儿,道:“那次在想关于我和你的事情。” “什么事情?” 主神的目光越过玻璃看向外面。雾气里,城市的轮廓若隐若现,与天空纠缠不清。 “我在想,我和你的关系是否会因为这个世界而改变。” 这倒是个有道理的担忧,郁飞尘觉得,变化确实发生了。 但他没说话,目光停在主神金发的卷梢。当主神审视他的举止的时候,他也认识了一个不活在传闻和赞美诗里的触手可及的神明。 他道:“你是想把我感化成信徒吗?” 他也没什么能培养成墨菲的天分。 主神摇头。 “你的信仰有限。”祂说,“但对我而言,你是很重要的人。” 祂的声音还是那种古典优雅的腔调,说什么都像誓言。 郁飞尘提起这话题,原本只是想抓个主神的把柄,可听见这句话,神明发梢上的微光忽然晃了他的眼。 他想接点什么,半晌没憋出半句有意义的话来,心跳倒是数出了好几下。觉得自己和墨菲也没差。 最后回了三个字:“你也是。” 主神闻言,目光微怅然,朝他看过来。郁飞尘转移开注意力,免得又被对症下蛊。 他看着这人脖子上那道差不多长好了的细长伤口,多此一举地问:“好了吗?” 说完觉得自己嗓子有点哑,该喝水。 接下来的事情都没什么悬念。变化在帝国里逐渐发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把那百分之三十走完。 首都星大局已定,唐珀的再审判在大家心照不宣的放水里度过,温莎友情提供的法律漏洞很好钻,兰顿家的私兵以训练为由,至今已经在圣城驻扎了三天。 最后的结果是无罪。 温莎公爵听闻结果又对卡扬主教叹息一声:“看,腐朽的封建贵族。” 尘埃落定后,老教皇通过了洛什·兰顿的加冕令,而后称病辞职,去了乡下星球隐居。 教皇是个不能被罢免的职位,主动辞职和死亡是唯二的卸任方法。旧教皇辞职后,新教皇也像皇帝一样,得经过选举程序。 但皇帝加冕已经近在眼前,时间不够用了。教皇以下的红衣枢机主教就那么几位,西蒙斯主教养伤在床,考文主教不知道受了什么打击,精神混乱不能露面,卡扬主教连连声称自己太过年轻难以担当大任,其它几位主教也纷纷效仿他的做法,闭门谢客。数到最后,能暂代教皇给皇帝加冕的竟然只有唐珀一位红衣主教了。 加冕的典礼很繁琐,仪式正式开始的前夕,温莎来拜访,还拿了枝装模作样的玫瑰花。 “贵族们正在庆祝他们的未来——推行通用语言,研读真理书籍,建立独立修道院,培植自己的修士,他们相信你会带领他们走向这样的未来。”温莎笑眯眯道:“但要我说,当平民能看见真理,贵族们的丧钟也已经敲响了,只是没人听到而已。” 郁飞尘坐在墨绿色天鹅绒长沙发上:“你想说什么?” “寻求你的认同。”温莎道:“我派去监视保罗教皇的人说,他现在安分守己,只是精神有点不正常。我在想……” 郁飞尘背后的门开了。他回头,看见唐珀走来。唐珀穿着红衣主教的盛典礼袍,冠冕辉煌,金发披下来,与深红华服上的金色纹路交相辉映。祂左手持权杖,右手上是属于皇帝的白金冠冕。 温莎:“你好,唐珀主教。” “你好。” 唐珀走到郁飞尘背后,红袍披风曳地,像从宗教油画里走出来的人物,庄严精美。 温莎说:“我正在和兰顿公爵聊保罗教皇,我在想,他这失败的一生里,究竟做错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