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他说:“我可以送你离开,宋绾”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撩开了帐子一把拉住了她纤细的手腕,道:“只要你心里还想,还愿意,我就可以送你离开,送你去见他!送你离开这个将军府!哪怕送你去见那个男人!送你想要的自由!” 宋绾看着他的眼睛,他一向是冷静的,此刻她却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光芒,他的眼睛坚决而又执拗,充满了希望,她的身影映在他黑色的瞳仁里,尽管憔悴,却仍旧美丽。 她也怔住了,时间仿佛在此刻凝滞了,只剩下彼此。 勇敢决绝的少年,凄苦绝望的女子。 “夫人”奴婢进来送药,她方如梦初醒般抽了手,淡淡地对奴婢道:“放下吧。” “诺” 奴婢离开了,帘子落下了,她别过头去,说:“很多事情不像你想象的一般容易,一旦迈出了第一步,就再没有返回的路。”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到了有些悲凉的地步。 “想其所想,念其所念,忧其所忧。”赵翊看着放在案几上的黑色的药汤喃喃自语,药汤里映着的他的影子,摇摇晃晃的,影子里的人也渐渐地变了,变得成熟了,稳重了,也更yīn沉难测了。 …… 赵翊坐在案几前看着自己面前的汤药,汤药里映着他的影子,他的眼睛是冷的,眉头不自觉的皱着,嘴唇抿着,手支撑着额头,不知怎么的,脸上的热泪流了下来,他轻轻擦掉,只听见门口的轻儿拦道:“宋尚书,尚书大人,您不能这么闯进去……您……” 门被一脚踢开,宋裕冲了进来,似乎已经忘了尊卑礼节,一把揪住正披麻戴孝的赵翊的衣领子,道:“怎么回事儿,绾儿怎么会bào毙!她得了什么病,怎么会bào毙呢!” 宋裕看见赵翊眼睛的一瞬间怔住了,哑了,他没想到赵翊的眼睛是红的,血一样红,宋裕愣住了,半响,无力地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赵翊淡淡地说:“她死了,自杀了。” “为什么?”宋裕破口问道,蓦地,似乎是猜出来,震惊地道:“你们……你们到底还是……”他错愕地松开了抓着赵翊衣领的手,喃喃自语:“我早就猜到了,早就猜到了会有这么一日!怎么会就这样,孽缘啊!”他锤着地,忍不住地嚎啕,道:“一开始就错了,不该bī她嫁进赵家!” 赵翊看着嚎啕地宋裕,蓦地,道:“为什么?” 他扬起嘴角,努力的使自己看起来不像是那么痛苦,但是声音却在颤抖:“为什么她要自杀!她明明是心甘情愿的,她明明回应了我!为什么还要自杀!她即使不愿意,我也不会bī迫她!她为什么还要这般!” 他嚯地站起来,像是个疯子,兀自喃喃:“想其所想,念其所念,忧其所忧。”他忍不住发笑:“她根本就不爱我,她若是心存半分爱意,又怎么会这样待我!她若是心存半分爱意,就会知道她若是自杀,我该何等痛苦!” 宋裕苦笑道:“没有办法,她是你的主母,永远都是,你们本来就不该在一起,没有人会在乎你们是否真心相爱,世人只会相信他们所愿意相信的,他们只会唾骂你们败坏伦理,试问谁不怕千夫所指,谁不惧遗臭万年。”他指着赵翊,道:“天下万民,悠悠众口,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其淹死。” 赵翊闭上了眼睛,使得眼泪没有落下来,许久才睁开,他的眼睛仍然通红,却没有了半分泪意,如刀刃般锋利,他扬起了嘴角,一字一句道:“是吗?那我倒要看看,看看这天下人的唾沫,能不能将我赵翊给淹死。”说罢从案几边起身了。 “大人”宋尚书望着赵翊的背影,一时震惊无比,道:“大人,绾儿……” “前大将军赵彪妻宋绾,一生忠贞,前大将军离世后,其妻宋氏肝肠寸断,相思成疾,不幸染病,猝然长逝。”他回头问宋裕:“如此可以吗?” 宋裕看着赵翊的眼睛,一时之间心痛极了。 “想其所想,念其所念,忧其所忧。”赵翊兀自一笑,说:“我遂了她的心愿,遂了你们宋家的心愿,她宁可否认这段感情,也想要所谓的名节,那我就给她名节,她一生都不会留下我这样一个污点。”他说:“若是来日不幸,这件事情被重新翻了出来,你们尽管往我身上推好了。” 说罢,推门离开了。 他爱过宋绾,以前爱过,此刻爱过,推开了这扇门,便再就无爱了,只剩下恨,他恨所有人否定了他们之间存在过的爱,更恨的是连她宋绾也否定了他们之间存在过的爱。 他无惧千夫所指,也无惧遗臭万年,所有的骂名都尽管叫他背负好了,他倒要看看,看看这世人的唾骂有何可惧,看看万民的唾沫能不能将他赵翊给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