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忙跑到正房中,看到昨夜留在桌上的几只小瓷瓶都不见了。那里面盛着她新调好的香露,准备送给住在附近的胡商家中女眷。 西域商路上香料种类众多,调香师也有许多。不过无论是西域各国、安息、天竺还是中原,当下除去一种香料制作的单品香和香露外,合香多是香丸、香饼、线香。 将不同香料碾细混合,虽有君、臣、佐、辅之分,但放在香炉中烧时大多气味均匀,一成不变。 而燕檀所调制的香露却有所不同。 不同香料的香气在水中发散时的先后顺序不同。所以她便依据香料的这一特性调制香露,使得香露的香气随时间而变化,格外奇妙。 - “秋秋?” 昨日她将新调制好的香露装进坛子里,又从坛中舀出一点来分装在各个小瓷瓶中。 身边的安归眨了眨眼睛,举着小瓷瓶在阳光下晃了晃,有些疑惑地重复了一遍她为这坛香露取的名字。 浆果的酸甜气息和小茴香的味道丝丝逸散出来。小瓷瓶上画着楼兰的胡杨树红叶,茂密旺盛,秋意深浓。 “因为这是第二支以秋天为题的香。”燕檀理所当然,甚至有些得意道,“去年那支叫秋。” 很是理所当然的语气。仿佛在炫耀自己取名又表意简洁又琅琅上口。 少年表面上不作声,却在心中笑着“啧”了一声。 燕檀在原地愣了愣,随即想到,昨天她和安归说了这些香露要当做礼物送去各家的,那么他该不会是起身太早,见自己还没有动静,便已经出门去送了吧? 为保险起见,还是要去寻一寻他。 燕檀转身跑出院子。 - 安归揣着那几只小瓷瓶,拐了个弯走进巷中。 旁边便是那间夜间喧闹的酒肆,白日里没有什么客人上门,只有几个满面红光的醉汉,昨夜宿在这里,此刻被貌美的胡姬搀出门来,在门口调笑。 妩媚丰满的胡姬身上罗衫不整,露出圆润丰腴的苏肩,还有脖颈处的红痕。 喝得酩酊大醉的男人伸手握住她雪白的肩,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胡姬低下头去故作羞态,不过目光中仍是媚意,推了推男人的胸膛。 “还不是你昨夜弄出来的?此刻却要来嘲笑人家,好坏的心肠。” 安归眉头一皱,加快脚步想要尽快经过此地,却不想被那醉汉叫住:“那边那个绿眼睛的小奴隶,叫你呢,给老子站住。” 安归置若罔闻。 那醉汉却不依不饶,带着一身酒气向他走过来,上下打量他: “竟是个绿眼睛的生面孔,以前在这一带从没见过你。大白天在此地徘徊,莫不是也想尝尝这里女人的滋味?” 他往地上吐了口痰,讥笑道:“就凭你这妖怪,也配?” 安归继续向前走,眼睛里露出厌恶的神色,忽然听得身后一阵风声,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 他嘴角勾了勾,满眼嘲讽,只微微一偏头就躲过醉汉挥来的拳头。 “下贱的小畜生!”醉汉一拳打空,身形不稳,几乎跌坐在地,于是恼羞成怒破口大骂。 “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少露出那一副目中无人的表情。不知是谁家养的狗,没拴好撞到老子眼前,今天老子来替你主人教训教训你。” 反正即便是打死了,最多不过是赔上一点点钱就可以了事。 安归垂下眼睑,眼神极为危险地略过他毫无防守的颈部和腹部。 他本可轻而易举地躲过那醉汉挥来的拳头,却在身形移动之前,生生遏制住了那股本能。 而后那醉汉的拳头便实打实地落在了他的胸膛上,发出可怕的一声闷响,安归向后重重跌倒在地,一双眼中杀意敛去,变得懵然又恐惧。 因为他听到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和一句焦急又愤怒的—— “住手!” - “为什么他要打你?”燕檀俯下身,用帕子蘸了药酒,心有余悸地替安归擦拭胸前那片淤青,“我知道,你不会去主动招惹他的。别怕,我替你做主。” 他的胸膛上满布着还未褪去的淤青和疤痕。 她这样说着,忽然回想起第一次在乞丐棚屋遇见他的时候,他被那无赖乞丐欺负,周围人皆是理所应当、见怪不怪的模样,还有成衣店老板看到他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嫌恶,客栈中旁人看他时怪异的目光。 燕檀心中大概有了个猜测,直视他的双眼,试探地问道:“等等,安归……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安归同她对视片刻,躲闪地移开了目光,像只恐惧而不安的小shòu。 燕檀心下了然,继续低下头替他擦药酒,语气抑扬顿挫,夸张地威胁道:“如果不是你的错,我无论怎样都不会不要你。但如果你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