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困难,皆因看不到,看到了也无能为力,世界的另一头,就笑吧。不,谁会笑?哪些没有尽头的东西,根本不会在乎,只有看得见的东西,才会在乎。 等待费前的是一个个手术,无尽的不眠不休,最复杂的手术,最细微的动作,费尽心神。修补了眼睛,修不了空dòng。除了写诗,写那些没有见过的句子,才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诗歌,也许根本就不存在,灵魂是一个捏造出来骗自己的词语。天才是臆想出来的,骗着这个不知道为什么开头,也不知道何时结尾的人生,是的,天才啊,那是活着的东西鲜亮的颜色。 chuī了三个约会对象,第四个了,后来不知道多少个了,还不如手里拿着的那把手术刀来得安心。 “有打得脑瓜发疼的东西卖吗?” “你说的是什么?” “打得脑瓜疼的东西。” “我的脑瓜一直都在疼,不需要打。” 舞台上两个影子在对话,观众陆续散场,最后只剩费前坐在中间。 馒头粘着奶露,每一个字符都是一个意象。渗进了蒸汽的面粉,哦,面粉也是一种意象,只不过是磨碎了的麦子进了蒸汽,麦子从何而来?种子种出来的,种子出自何方?这个问题太深奥了,人们面对世间万物早就理所当然,谁又会去追究呢,总之就是地上长出来的东西,磨碎,揉成一团,火呢,火是从哪里来的?把地下有特定功能的液体抽取出来,装进容器里,再从地下挖出矿物,提炼,做成炉子,做成锅,然后才可以通过加热水产生蒸汽这个东西,蒸汽渗进去经过揉压的面团,变成了馒头,吃馒头这件简单的事情,人类已经走了几千年,越想越复杂,还是做个眼科手术比较简单点,馒头被一口口吃掉,各种画面在眼前消失。 费前匆忙完成了午餐,距离下一个手术还有二十分钟。休息室的窗户挂着一块发旧的蓝色的布,拉上就可以小憩一会儿。有时候他看着那片蓝色的布,感觉自己像鱼一样,穿过蓝布,漫无目的地浮游,看到各种躯体在水里游来游去,他只想逃离,拼了命地游,还是无法摆脱那些光滑滑的影子,溜达来溜达去。 他回到门诊,一个很固执的女子在里面,上次来的时候,他无法说服她做手术,但她还是又回来了。他不是不知道手术的风险,他在梦里都拿着手术刀。她双眸冷得死般,他分明看她眼里溢出掩盖不住的情感。 “又不是什么大手术!” 他还是想说服她。 “我查过资料了。” “是吧?就是一个小手术。” “你是专业的医生,明知道有风险。” 费前把十指紧扣的双手松开,摊放在桌上,“你知道这手让多少眼睛重见光明吗?” 他的心是虚的,她的眼睛就算是做手术,视力也几乎无法全部恢复,能延缓退化就已经不错了。上个周末,他信心满满给一个小女孩做手术,术后的结果并不理想,那些他很有把握的研究还是没有多大的进展,极少喝酒的他,独自一人喝了不少。 她看不到幕布的存在,只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成年累月少有太阳照she,脸色略显苍白。 “姜心蕊。” 费前读着电脑屏幕上的名字,“人只要有一颗心就够了。” 说完,她看了一眼姜心蕊。 带有磁性的声音,耐人寻味的句子,姜心蕊有些不自在,在她成长的过程中,很多人都说过喜欢她的名字,对于她来说,这个名字就是一个魔咒,她深藏的秘密从来没有对人提起过。 她走了,消失了很久,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见过这个病人,但她却是一个让他无法从脑海里消除的病人。 一天,他的午餐还是白开水配着馒头,她又来了——午餐后的第一个病人。姜心蕊看到白大褂,白茫茫如雪般在眼前铺开,她坐在椅子一半的位置,腰背挺直,她习惯了写舞台各种角色,此刻,她分不清自己的身份,可她的脸却是冷得惨白,没有一丝表情。她想直眼他,又怕雪白的光打在她的脸上。 “没有保守治疗,药物无法根治,拖过手术时间,情况只会更糟。” 费前不是不知道病人想听什么,就是半句也不说。 “你真是让人绝望。” 姜心蕊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声音冷冷的,像极了说着她写的舞台剧的台词。 他意味深长地一笑,“你也让我绝望。” 费前放下手里的笔,挪了一下椅子,靠在椅背上,那双长腿慵懒地向桌子下伸展着,这样的沉默让姜心蕊很不自在,费前却无所谓,他似乎不打算再说什么,就这样看着她,姜心蕊转移了视线,眼睛盯着窗户一排绿树,眼前的窘迫在她的身体流动,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她绷紧的表情开始放松,无法形容的奇异。费前把桌上的笔拿起来,在手里摆动着,他看着姜心蕊,仿佛看到的是流动的水,清澈的湖水,翻涌的海水,还有山间叮咚错落的溪水。要是往常,看到后面长长的等候名单,他早就跟病人说结束语了,这时候,他意识里知道他应该做什么,大脑却试图把他们彼此的时间再延长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