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夏炎问他们为什么不上台时,他们只是腼腆一笑。 “不是所有人都有上台的勇气。” “而且你不一样,你有天赋,我们没有。” “或许吧。”夏炎说。 可勇气也不是生来就有的。 她的那些经历让她的脸皮早就比城墙还要厚,区区登台表演,夏炎确实不放在眼里。 夏炎原本是这么想的。 直到九月中旬,百团招新。 高中牲每分每秒都很宝贵,哪怕举办活动也都放在中午。虽然学生会成员会提前一天把台面搭好,但也只提供基本场地,设备得自己搬。 化学社和天文社叫苦连天,化学器具和天文设备都是学校的,搬来搬去很容易一不小心就弄坏。 文学社最轻松,架一排毛笔穿套汉服就算是文质彬彬。 可夏炎她们是乐队。 吉他还好,架子鼓和电子琴得分几趟搬来,要么就得叫很多人来帮忙。 叮铃哐当的,又是乐器,响声越大,夏炎帮忙搬鼓时感到无数人向她投来注目礼。 这跟送饭惹来的视线不大一样,学生不太会关注勤工俭学的同学,顶多好奇,也许会有人讥讽,但也不会明目张胆。 但乐队对生活枯燥的高中牲却是个新鲜事。 从搬鼓组建乐器开始,驻足的学生越来越多,她们眼里不是夏炎熟悉的漠然或幸灾乐祸,而是好奇,期待,跃跃欲试。 如此陌生的情绪。 让夏炎不小心把镲片递掉了。 锵——的一声,连接的扩音器刺耳欲聋。 夏炎连忙把扩音调小,把擦片捡起递给乐乐时,手里全是汗。 “谢谢。”谈佳乐接过镲片,连续深呼吸,小声说,“怎么办?我突然想去趟洗手间。” 这是乐队组建以来第一次登台,说不紧张是假的。 夏炎看了眼时间:“还有时间,你快去,我帮你把鼓组装好。” “真的吗?” “嗯,我记得顺序,毕竟看了两个多星期。” “你真是个大好人!回头请你喝奶茶!” 谈佳乐完全摈弃先前对夏炎凶神恶煞的刻板印象,郑重地握住她的手摆了又摆,随即匆匆离开。 盛烟注意到两人的状态,问夏炎:“毕竟第一次,你没问题吗?” 其他人之前都有在人面前表演的经验,只不过第一次组乐队。 但夏炎连表演经验都没有,未必也太淡定了。 夏炎暗自把手心的汗在衣角蹭干,她能听到心脏在耳膜砰砰跳的鼓动,顿了顿:“我没事。” 死鸭子嘴硬。 “那这样。等会儿你尽量注意力放在弦上。”盛烟说,“站位和排练时一样,我会站在前面一点。如果不小心抬头,你可以看我。” 盛烟是主唱,自然站在c位,夏炎站在她右手边,只要稍微将视线往旁偏一点就能看到她。 “好。” 夏炎摩挲着旋钮,心定了几分。 十二点半,百团混战随着化学社将金属纳丢入水中引发的一场小型爆炸而开始。 乐队占据了文化广场最核心的位置,是个高台,面对争奇斗艳的各路社团,背靠400米标准操场。不需要像角落化学社那样弄出巨大动静吸引人,她们站在那里,自然而然成为瞩目的焦点。 “居然还有乐队?牛哇!” “你看主唱,好漂亮!我可以为了学姐无脑入!” “吉他手也好帅!这乐队颜值都这么高吗?!” “希望不要太难听,我之前初中的音乐社,每次登台都是大型车祸现场。” 夏炎后悔没戴帽子,她不得不装作调音把头死死低下,避开台下灼热视线。 盛烟倒是习惯了夸赞,面对议论,她大大方方笑道:“大家好,我们是烟火,一首《流星在银河尽头燃烧》送给大家。” 说完,不等台下轰动,她回头朝队员们瞥了一眼,打着手势,“一二三走”—— 先是电子琴独奏,然后鼓点进入,再然后…… 吉他进慢了一拍。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夏炎喉咙一紧,仿佛被人攥住一般,她强迫自己忽略掉这个小细节,但身体却不听使唤,汗毛倒竖,地面好似伸出无数无形的手缠上脚踝。 还在前奏。 吉他却越来越乱。 一片眩晕中,无意间瞥到台旁帮忙的阿龙,他无声问:要帮忙吗? 为了以防万一,他们做了预案。 任何人,如果台上过于紧张无法发挥,他们事先录了垫音。 第一场表演,总有这样或那样的问题,只要确保盛烟是真唱,外行根本听不出来。 反正外行对乐队也就看个热闹,注意力都在主唱上,谁快了一拍谁慢了一拍不会有任何人在意。 ‘就这样吧。’ 一瞬间,夏炎脑内闪过这个念头。 她本就不属于这里,校园生活,社团活动,本就是一场荒诞不经的梦。 或许她站在台上就是个笑话。 “夏炎,看我。” 就在她准备冲阿龙示意时,夏炎突然听到盛烟的声音。 她猛地侧头。 盛烟手指正在键盘飞舞,目光专注,方才的呼喊缥缈得不太真实。 夏炎以为是幻听,盛烟忽而朝她看了一眼。 她手指仍然停留在键盘上,黑白琴键变得模糊,声音仍然鼓噪,夏炎的眩晕却在盛烟黑白分明的眸子中忽而镇定下来。 那里面有她的影子。 一秒,一瞬,一瞥。 盛烟很快把视线撤了回去。 荒诞不经的梦却延续下去。 前奏结束,在盛烟开口的那刻,夏炎找准了自己的音。 临近高潮,节奏变得湍急又紧凑。 这在练习时就是个难点,全队只有盛烟在一开始时能万无一失弹完,其他人只在最后一次练习时才都勉强跟上。 在这一刻,夏炎却如鱼得水,那些不安和紧张仿佛都有了宣泄口。 这种情绪把台上台下所有人席卷,不仅闲聊的同学闭上了嘴巴,就连社团的人都忍不住过来围观。 “快看那个吉他手!” “虽然不懂,但听起来好厉害!” “吉他刚刚进晚了,要我说键盘才是最厉害的!现在贝斯和鼓都跟不上,只有键盘一直在线!而且她还兜住了吉他!” 夏炎放眼望去,台下声浪如潮水,她却如入无人之地。 像卷过一场浩大洪水,所有喧嚣烦忧被磅礴的大雨冲刷殆尽。偌大的空间里只剩音乐,只剩她自己。 一曲结束。 酣畅淋漓。 夏炎从失重感中抽离,感到身边有视线如芒在背。 她回望过去,对上盛烟如波似烟的双眼。 那双眼睛似乎在说话,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第二次,盛烟撤回视线。 她对台下说:“欢迎大家加入吉他社。第二首,《尘埃》。” “One, two, one two three.” …… 白日梦持续了一整个中午。 表演结束,收拾器材,谈佳乐从身后探出狗头:“晚上一块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