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总能在夏炎身上学到气人的手段。 “所以是现在我的意见变得重要了吗?所以你来问我的意见? ”盛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哦,对,刚刚你开头也没问我的意见,你只是在通知,所以现在我也只是给你一个官方的通知,我、不、去。” 对面传来恼羞成怒的斥责:“盛烟!怎么说话呢?你简直太让我失望了!” “是吗?更失望的还在后面呢。” “你这次不回来以后别想要生活费!” “谁稀罕。” “那你就永远别想回家!” 盛昌平气冲冲挂断电话。 盛烟还处于吵架的亢奋状态,捏着手机冷静了一下,她才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盛烟说不清刚才的“失态”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故意的“表演”成分。 她其实很擅长示弱,博人同情。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发现只要在盛昌平面前适当叛逆,控诉一下他的累累“罪行”,就能换来对方的短暂内疚,这种内疚往往伴随着固定的大额红包,以及随机掉落的,持续一天到一周不等的短信关心。 她也不知道她在期待什么。 盛烟深呼吸,凉风在肺部打了个转,觉得今晚就像个荒唐的闹剧。 她冲夏炎说:“我们扯平了。” 水壶咕噜噜冒着热气。 一出好戏。 人类就是这样,自己的不堪不愿让别人瞧见,但如若能看到别人的痛苦,却又天性好奇窥探。 甚至还能从具体的苦痛中找到一丝宽慰,继而觉得自己的生活也有一点甜头。 至少她妈已经没有精力跟她吵了。 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比较盛烟而言,夏炎是自由的。 只是夏炎不可避免想起之前下雨天盛烟对她邀请时的祈愿—— 盛烟和她弟弟的第一场目光争夺战终究以盛烟的惨败而告终。 “我有原谅你吗?”夏炎轻飘飘讥道,“过不过去是我的事,这不由你决定。” 盛烟好不容易压下的火又窜了上来:“那你想怎么样?再看一场我的笑话当罚款吗?” “也不是不可以。” “你!” 夏炎嘴角挂着抑制不住的笑:“不过我很好奇,你爸真的会停你生活费吗?他能狠得下心?” 盛烟能活得下去? 盛烟一口气被堵在胸口,她反唇相讥:“这算‘赔偿款’吗?” 夏炎一副“你爱说不说,不说这事肯定没完”的表情,耸肩:“谁知道。” 盛烟读懂了她的潜台词,深呼吸。 反正都丢了一次脸,不在乎破罐子破摔。 她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无所谓,反正我会赚钱。” 夏炎本来想讽刺两句她能怎么赚钱,后来又想起盛烟似乎还在街头乐队卖过唱,于是又闭上嘴巴。 “那你准备怎么气他?”她换了个话题,表情莫测。 盛烟沉默着思考片刻,突然说:“之前盛译说过,想把我玩儿乐队的样子录下发给我爸,后来因为学校不在一起,所以不了了之。” 她说着说着笑了起来:“其实他比我更擅长惹他生气。” 也更擅长在盛昌平面前败坏“敌人”形象。 夏炎挑眉,恍然:“所以你才这么执着想让乐队展开活动。” 看起来那样肆意的一个人,没想到动机居然可笑的幼稚。 果然还是被宠坏的富家小姐。 就连叛逆都带着浪漫的理想主义色彩。 “算是吧。”盛烟长舒一口气,看向夏炎,“之前还有点犹豫,不过就在刚刚我决定了——就算没有最好的吉他,没有最好的编曲,我也要做,大不了提前录个混音。” 她是天生的领导者,一旦下定决心,便会排除万难。 夏炎看着盛烟的神情,来了兴致:“什么时候?” 盛烟歪着脑袋想了会儿,笃定道:“元旦晚会吧,既然要录,当然要录大场面。” 按照往年惯例,海中元旦晚会在体育馆举办,会请专业团队进行场地搭建,还会聘请校外的专业人员穿插节目,到时候全校师生黑压压挤成一团,规模不可谓不宏大。 夏炎点点头:“挺好。” “不管怎么说,今晚是我唐突了。” 话题几经转移,盛烟已经能直面自己的窘况,彻底冷静下来。 她重新掌握了控场节奏,坚持说:“如果你感到被冒犯,我道歉。但我还是那句话,我不是故意看你笑话的。而且要论‘赔偿’,你看的好戏不比我少。” 夏炎没吭声。 她转身把喝完了的空水杯放回桌上,没头没脑来了句:“我家没沙发。” 所以不能留宿。 盛烟读懂了潜台词:这事算翻篇了。 盛烟抿抿嘴唇,砰砰乱跳的心彻底定了下来。 她表面仍然风轻云淡地“哦”了一声:“那我走了,明天学校见。” 她松了口气,正准备离开,没想到夏炎又折返出来,叫住她:“我答应你。” 盛烟一愣。 夏炎看着她的眼睛,重复了一遍:“元旦晚会我可以帮你,但我有两个条件。” “什么?” “第一,我可以像校庆那样帮你们纠音,编曲,可以事先录音,但我不会登台。” 上次登台夏炎记忆尤深。 乐队全员站在小小的舞台上,明明彼此没有接触,但眼神、音符却在台上的方寸间扭转、纠缠。 是比一群人挤在ktv里更令人喘不过气的距离。 招新过后,很长一段时间,别人看到夏炎不再直呼其名,而是“那个乐队的吉他手”。 她再次属于“某个团体”。 ——她真的属于这个团体吗? 而且舞台就像个黑洞,能把所有的情绪吸收,再释放。 会上瘾。 好像之后一切的时间,思绪,未来,全部都要为之献祭。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要拿,明知不可触碰的便不要触碰。” 夏炎还没想好要不要明知故犯。 盛烟今天情绪大起大落,夏炎答应她属于未曾设想的意外之喜。 她惊讶不已:“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夏炎漫不经心收回视线:“谁知道,可能听完某人吵架后,我心情好了一点吧。” “还有呢?”她问。 夏炎说:“第二,我想知道结果。” 盛烟皱起眉毛。 夏炎解释:“就当是我要的‘补偿’,我很好奇你爸看到乐队的反应。” 盛烟没想到第二个条件居然是这个。 “为什么? ” “吃瓜吃全套,看戏看全场,谁不爱看豪门八卦呢?”夏炎反问,“成吗?” 明显的借口。 反正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盛烟也不在乎多暴露一点。 而且如果她真的成功了,她也想找人阴暗地为胜利庆贺。 “没问题。”她答应了。 夏炎背过身去,冲盛烟挥挥手:“明天见。” 她没告诉盛烟的是,当初她爸沉迷赌博之前就会经常一连几天都不着家,不是出去喝酒就是出去打牌,偶尔回家,一切都可以成为他发脾气的借口,譬如难吃的饭菜,譬如她没有考满分的成绩;而她妈只会把骂骂咧咧气撒在无法反抗的她身上。小时候夏炎就想,等她长大后有机会一定要报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