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里面的人物,对话, 还是故事情节, 方愚认为自己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只不过当他看到陈令越来越沉的脸色,他就知道, 自己的期盼可能又要落空了。 现在这样站着,不过是不死心, 不甘心, 不愿意去承认,自己的努力都白费了。 他们这一行,要写出名堂来, 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浈阳城的看戏人很多, 这也让各个戏班之间竞争很严重,两个月内没出一套新剧,又没有招牌戏码立身,很快就会被淘汰。 这对于一个戏班来说,是一件考验很大的事。 因为更新周期快,奏乐,服饰这方面无法做大幅度的调整,就只能唱本上狠下功夫。 名角唱腔固然也重要,但除去那些历史悠久,财力雄厚的戏班,小戏班就变成了唱本故事的角逐。 浈阳人均见过世面,普通的唱本故事根本入不了他们的法眼,而还算不错的唱本,搭上一个烂戏班,也是没有出头之日的,而当你运气好,写出了一个不错的唱本,戏班也不赖的时候,对于方愚这种没有名气的剧作者来说,只能是戏班买断他的唱本,要像那种大剧作者吃戏班分红,却还不够格。 只要写出一个好唱本故事,只要有一个,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名字! 方愚来到浈阳,开始写唱本故事的时候,就一直怀着这样的想法,可几年过去了,他依旧没写出名堂出来。 他们这一行就是这样,多的是半吊子,多的是努力写出了不错的唱本之后被烂戏班毁掉的,也多的是努力之后也没什么用的人,一身碌碌无为,穷困潦倒…… “都改的什么?!”戏班老板皱着眉看着方愚写的唱本,粗声粗气地说着。 “已经按照陈老板的要求改了……”方愚有些局促,“陈老板觉得哪里需要改?” 生活的压力让方愚把自己的姿态放得更低,他的喉咙因为紧张与gān涸变得有些嘶哑,脸也因为羞赧而烧了起来。 他不得不低头,他真的很需要一笔薪酬去维持接下来在浈阳这座大城的生活。 “算了吧,下次再看看,我这边先用杜生的唱本。”陈令把手中草纸一样的稿纸卷起来。 方愚是写得不错,可那都不是看戏人爱看的,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观众哪管你把礼仪道德,文采卓然,他们只爱看他们想看的,爱看的,他们就是天王老子,你把唱本写得天花乱坠,他们不买账也是白搭。 “可……”方愚还要说些什么,陈令已经把唱本递还给他。 “你可以拿去给其他戏班看看,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现在那些看戏的,真的不爱看你这种道德礼仪的东西,他们喜欢更加,嗯……热情的。”陈令想了个新词,也没有为难方愚。 方愚接回唱本,咬了咬唇,他是不甘心,自己辛辛苦苦写出来的东西被人如草纸一般这样对待,可他能怎么办? 他已经无数次下过决心,要写更“热情”的唱本,可他写出来的东西就是不够,他没有什么坚持,没有什么不能写的底线,他所有的想法都只想混一口饭吃,但要写出受欢迎的唱本,并不是下定决定,并不是没有底线就写得出来的。 千言万语,大概只能用自己是个废物,自己不适合走这一行来解释吧。 方愚接过那堆草纸,跟陈令道别,也只是轻叹了口气。 不管如何,人要活着都需要钱,方愚就算再心灰意冷,也总要去思考这些事。 他准备回家收拾一趟,然后去找找看有没有体力活,不然再这样下去,他可能只有回乡下教书这条路。 从戏班出来,中午的阳光并不烈,chūn风拂面,万里碧空,方愚并没有欣赏的心思,他从昨晚就一直在通宵改唱本,今天又一早出门,为了节省一些车马费用,还是走过来的,到现在滴水未沾,只觉得浑身都绵软没有力气的。 自己回乡下的话,不知道复礼要不要跟自己一起回去? 方愚抬眼看了眼碧空,想着现在唯一能让他打起jīng神来的事情。 虽然他没有修炼灵气,无论如何都不够资格跟麒麟制定从妖契令,但复礼送给了他一条用自己的尾毛混着毛线编制成的手绳,让方愚戴着,这让他时至今日,仍忘不了接过那条手绳时那种欢喜的心情。 想起复礼,方愚原本沮丧的脸有了些生气,他又低头去摸手腕那条深青色的手绳,复礼说这是谢莹舟教它的,是它在谢莹舟的指导亲手编的,虽然有些地方不平顺,起了小疙瘩,不过这是方愚的宝物。 方愚抬起手,对着不太烈的阳光,看着在光线映照下,隐隐能看到的手绳中淡淡青色光泽,嘴角微微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