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历经数天堪称颠沛流离的旅行，秦素兰终于回到了她光荣的北辰公司。　　 她这次的行程比打仗还紧张，完全不是大家想象中悠闲假日的那种旅行。　　 一连七天每天都在高强度的拍照、赶车、写稿、画画，每天晚上睡眠时间平均不足4个小时。　　 下飞机当天，她还差了一万字的风俗志没有写，刚下飞机就马不停蹄地赶回家补。　　 母亲和闺蜜给她打来电话时，电话刚接通她就哭了。　　 这趟旅行太累了，累得简直没法说。　　 哭归哭，该辛苦还是要辛苦的。这些都是公司陈总亲自规定的“作业”，如果不完成，她很担心自己在陈总心目中的印象。　　 上次《羊了个羊》和《合成大西瓜》两个小游戏做完，她轻轻松松分红十几万，被她闺蜜好一顿羡慕。　　 她也是通过上次的分红意识到一个问题：说不定我也能成为高收入人群。　　 这次这么努力，等项目出来了，再领上个几十万的奖金不过分吧？　　 而且这次出去学习，她真感觉到自己的实力往上猛涨。　　 她一开始也不太理解陈总的决定：　　 要做西式建筑和自然地理风光的游戏风格，完全可以照着照片画嘛，何必去现场考察？　　 现在有航拍有街景，怎么画不行？　　 干嘛要花钱折腾自己？（而且花的还不少。）　　 直到这趟旅程结束回到家中，她才意识到，陈总这个决定的正确性。　　 照着照片画，跟照着实物画，肯定是有区别的。　　 区别就在于，那一点点的“真实感”。　　 当前公司开发的游戏，是二次元幻想系风格的游戏，第一张地图是欧式背景。　　 市面上西式幻想风格的游戏很多，但二次元大类的手游，不能说是凤毛麟角，只能说是绝无仅有。　　 欧美那边的游戏，更偏向于冷硬风。比如《暗黑》和《魔物世界》，已经冷硬到近乎写实了。　　 羊头、恶魔角、触手……这种美术风格自有其震撼之处。　　 但问题是，不太符合大部分东亚人的审美。　　 秦素兰自己也是个宅女，她从来都不喜欢那种冷硬的美术风格，　　 如果可以的话，她更喜欢漂漂亮亮的女孩子，和温温柔柔的男孩子。　　 如果是把二次元的漂亮女孩，放到那种冷硬的美术风格背景下，肯定不伦不类。　　 想要很好的创造出一个二次元式的开放世界，在目前市面上几乎没有可以参考借鉴的风格，必须独创。　　 在秦素兰离开前，陈涯给她布置的几项任务，就包括近距离观摩比对大教堂和城堡原型。　　 游戏里的城镇、教堂设计，要按照现实中的来。　　 对着现实中的设计，比起对着别人的画稿或照片设计，肯定会更多一点“真实感”。　　 就为了这点“真实感”，陈总全额报销了秦素兰出国旅行的一切费用。　　 就冲这份魄力，秦素兰还是相当佩服他的。　　 ……　　 第二天，秦素兰顶着黑眼圈来到公司，她发现，公司跟她离开时又变得不一样了。　　 她走的时候，公司已经完成了从“门可罗雀”到“门庭若市”的进化。　　 她回来的时候，感觉公司已经进化成“满门忠烈”了。　　 之前工作时，同僚们还多多少少带点轻松闲适，有时间聊会儿天。　　 而现在连休息区的零食都没人拿了，每个人好像都欠下了三千万的外债，恨不得一个个都脚不沾地。　　 “你需求表怎么填的啊？这谁能看懂？你要用别人能看懂的语言来描述，这不是最基础的吗？”　　 “用诺提斯神话的话，那璃月这边也沿用吗？……”　　 “这代码简直是一坨……是谁写的啊？哦，栋哥写的啊，那没事了。写的很好。”　　 ……秦素兰行走在工位与工位之间，听着这些对话，一时间感觉有些恍如隔世。　　 “兰姐，你终于回来了！”　　 一个年纪轻轻的女生拼命冲她摆手打招呼。　　 这个女生叫许丽容，是和她同一批入职的员工，算是和她一样的“老资历”了，但是她绘画经验更少，之前都是围着她转。　　 “兰姐，我好想你呀！”那女生看着秦素兰两眼汪汪，差点落下泪来。　　 “怎么了？”秦素兰有点吃惊道，提着包坐了下来，“我才走了七天而已啊。”　　 “这七天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吗！”　　 女生拉着秦素兰，在她的电脑上点开了一个文件夹。　　 一大堆草稿出现在她眼前。　　 “你走的这几天，堪称一入公司深似海，大家都忙疯了！我这几天一直在绘图，我家里人都以为我失踪了……”　　 秦素兰微微皱眉，道：“那岂不是工作都乱套了？”　　 “那倒没有。”女生说，“忙是忙点，但是其实还是挺顺利的。”　　 秦素兰滑动鼠标，一个个人物设定、线稿、模型跳跃到她眼前，看得她目不暇接。　　 “这么多！”秦素兰忍不住小声叫道。　　 许丽容得意点头：“是吧是吧？全是这几天画的，可把大家给忙坏了。”　　 秦素兰突然有了一点危机意识：自己出国这几天，家里的同事们也没闲着，感觉她们做的工作，好像比自己更有价值？？　　 秦素兰滑动鼠标，小心问道：“这些全都是你们这几天设计出来的吗？从设定到线稿，全都是你们当场画的？”　　 她会这么问是因为，屏幕上的人设非常精细。　　 一般来说，设定越精细，思路就越清晰，越完美，越接近定稿。　　 因为人物设计这件事，不是随便画个好看小姐姐，再照着建模那么简单的。　　 人物设计从人物设定开始到主体配色、发色、服装、纹饰，是一环扣一环的，堪称牵一发动全身。　　 比如，在秦素兰出国之前，她的美术组正在设计一个叫做“胡桃”的角色。　　 这个角色诞生在文案组，是从他们那边提的需求。　　 根据剧情需要，他们那边需要一个“殡仪馆老板娘”的角色（也不知道哪个鬼才想出来的）。　　 同时，这个角色又要具有国风，又不能太具有国风。　　 要看上去很严肃正经，但同时也要活泼跳脱。　　 最主要是要设计得很色气，很可爱。　　 这些需求简直就像五彩斑斓的黑一样让人无法理解。　　 但也不是无法设计。　　 因为职业的严肃性，所以角色整体颜色是黑色。　　 纯黑肯定不行，为了更好看，就用经典的红色搭配来冲淡角色整体的死板。　　 角色的瞳色可以设计成黑色带桃花眼，这种设计一般可以突出角色的活泼感。　　 同时，设计成平胸，可以强化“活泼乐观”这种属性。　　 在设计的时候，还要考虑到建模。　　 由于游戏风格是二次元，同时开发引擎的原因，如果角色衣服上有大片空白，会渲染成一块光溜溜的铁板，看上去十分难看。　　 所以，角色设计时，衣服上不能有空白的地方，必须要放一堆纹饰来增加立体感。　　 “胡桃”身上衣服的纹饰，就决定使用“梅、兰、竹、菊”花中四君子作为原型来设计。　　 一方面这可以增加国风感，另一方面，也符合她“殡仪馆老板”的设定。　　 说起来简单，实际上，角色设计时，每一个细节都要认真打磨，反复敲定。　　 往往设计一个人物，从初稿到定稿，往往要花上极其漫长的时间，反复拉锯。　　 而现在摆在秦素兰面前的几张草稿，已经非常精细，精细到完全可以当场拿出来用的地步。　　 所以秦素兰感到非常吃惊。　　 “我不信，”秦素兰摇了摇头，“我才走7天啊，这么多角色，你们是怎么这么短短几天就全都设计出来的？公司又招人了吧？”　　 许丽容“嘿嘿”一笑，道：“没有啦，其实，这些角色的人设，都是陈总跟我们一起敲定的。”　　 “陈总？”秦素兰歪头问道，“他还懂角色设计？”　　 “嗯。”许丽容郑重点头，“他当时把我也吓了一跳。”　　 她缓缓说道：“当时陈总把我们叫到一起，他现场指导，他说怎么设计，我们就负责实施化成线稿，效率极高，一下子就做了七八个角色出来，我们现在只需要负责细化就行。”　　 如上所说，角色设计是一块专业程度非常高的版块。　　 绝对不是外行人拍拍脑门，就能设计好的。　　 如果是没有美术底子的外行人来设计，很容易演变成那种“给我设计个五彩斑斓的黑”的情况。　　 能够坐镇指挥，当场决断，手把手指导员工怎么设计，那要么在审美方面是个不世出的天才，要么本身就是角色设计的一把好手。　　 秦素兰以为，陈总只是在创业方面拿手，没想到，他居然还深藏不露。　　 “哟，秦素兰，你回来啦？”　　 一个男生从她身旁经过，耳朵上别着杆笔，冲她打了声招呼。　　 秦素兰回过头去，发现是之前新来的文案组那名同事，名字叫许哲清。　　 两人因为都比较年轻，住的位置也近，所以很快就混熟了。　　 许哲清上次见还挺腼腆，现在一看，已经完全褪去了应届毕业生的青涩。　　 他从一旁拖了把凳子过来，坐下道：　　 “刚好我采访采访你，这次出国，有没有碰到什么有意思的事？”　　 秦素兰顿时愁眉苦脸卖惨道：　　 “哪有遇到有意思的事？全程赶得上气不接下气，除了画画拍照就是写游记，我感觉比上学还累。”　　 许哲清一脸遗憾：“那可是国外诶，就没有什么有意思的趣闻吗？”　　 “没有，”秦素兰干脆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许哲清垂头叹气：“我最近在写剧情，感觉头发要掉光了，亟需灵感。”　　 “有那么难吗？”　　 “难！”许哲清终于找到机会大倒苦水，他苦于没人吐槽久矣，“游戏里上百本书，上百种物品介绍，每个都要保质保量，光这些就让人头疼了。”　　 “书？什么书？”秦素兰没听懂。　　 许哲清解释道：“我们的游戏不是开放世界吗？开放世界里面散落的可读物品，都要求可以阅读。你记得之前新人试用期考试吗？我们文案组不是要求每个人要写几篇童话吗？”　　 秦素兰点头：“记得。”　　 “那些童话就是在这里用的。”许哲清又哭又笑，“通过率低得惊人，好多人都是写了十几遍才通过。我运气比较好，一次过。”　　 说完，他还略显骄傲，不自觉挺起了胸膛。　　 “听起来好像确实有点变态。不过，你们的剧情设计出来没？我们角色可是都设计一堆了，你们那边进度不能滞后啊！”　　 秦素兰指着屏幕上一堆草稿说道。　　 许哲清挺胸道：“剧情当然设计出来了，整个游戏，长达5年的更新量的整个剧情架构，我们已经全部敲定了。”　　 秦素兰瞪眼道：“这么快？我出国前，还八字没一撇吧？”　　 许哲清“哼哼”一笑，道：“当然这么快……好吧，我坦白，其实是陈总敲定的。”　　 “又是陈总？”　　 听了这话，秦素兰和一旁的许丽容面面相觑。　　 怎么，陈总在剧情文案上也有建树？　　 许哲清道：“这几天，是陈总手把手带着我们讲游戏剧情的设计思路，我们听了都感觉受益匪浅。我感觉，他以前肯定写过小说，不然不会这么懂。”　　 秦素兰眨了眨眼：“那这些都是陈总做的，你们负责干嘛？”　　 大纲架构都让老板帮忙敲定了，下面的人干嘛？负责摇旗呐喊，以壮声势？　　 “细化情节啊！我们的工作也是很重要的！”许哲清为自己抱不平，“陈总给的是一个大纲，相当于规定了起点和终点，我们需要往里面填充内容，让这个故事变得丰富起来。”　　 秦素兰虽然不太懂故事创作，但看许哲清的样子，好像这确实是一项挺辛苦的工作。　　 至少他说的那些“每本书都要可以阅读”之类的要求，听起来确实很变态。　　 秦素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要好好干。”　　 许哲清毅然道：“那当然，哪怕是为了不辜负陈总的大纲，我也得把这个拿下咯！”　　 秦素兰总感觉，他有点“陈总信徒”那感觉了。　　 “对了，问你一个问题，”许哲清忽然转头问，“你能接受反派洗白吗？”　　 秦素兰耸了耸肩：“不喜欢，但如果那个反派本来就有苦衷，还是可以接受的。”　　 许哲清皱起眉头：“怎么办？开头的反派好难洗白……”　　 “洗白不了的话，砍了不就行了？”秦素兰说。　　 许哲清猛然抬头看她：“有道理啊！”　　 “是吧。”　　 许哲清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不过，你真的能接受吗？”　　 “这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得到她肯定回答后，许哲清满意离去了，旁边许丽容小心翼翼地问道：　　 “兰姐，你真能接受他们把反派角色写死啊？”　　 “对啊，怎么了？”秦素兰说，“我对反派又没有感情。”　　 许丽容道：“可是，兰姐，他们要砍的那个反派，就是你上次提交线稿的那个角色诶。”　　 “？？”　　 正在此时，公司自动门打开，秦素兰抬眼看到，陈涯从门口走过，正准备激动，看到了他身边的高挑美人，又是把头一缩。　　 旁边许丽容小声叫起来：“哇，又看到顾总了，好喜欢她。”　　 秦素兰知道那个高挑美人是公司的天使投资人，但是小道消息，她好像跟陈总关系匪浅的样子。　　 “这几天，顾总经常到公司来吗？”秦素兰问道。　　 “偶尔吧。”许丽容点头，“她来就是跟陈总出双入对的，从来没机会跟她说话。”　　 “你想跟她说话吗？”秦素兰问道。　　 她感觉顾总非常高不可攀，在她面前会感到自惭形秽。　　 如果让她直接跟顾总对话，她感觉会喘不过气来。　　 许丽容捧着脸说：“想啊！我感觉她好优雅，皮肤又白又滑，腿也超长，人也超美，好想跟她贴贴！”　　 “你有点怪怪的。”　　 两人正在聊天之际，陈涯好像注意到这边，精光四射的眼神在秦素兰脸上一扫。　　 秦素兰跟他目光对接的时候，就暗道不好，果然，他大踏步走过来了。　　 那位顾总紧紧跟在他身后。　　 “秦素兰，你回来了啊。”陈涯爽朗笑道，“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把作业带着。”　　 秦素兰顿时汗流浃背，怀里抱着自己的手提包，在许丽容羡慕的眼神中，跟在陈涯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