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不到两百米,就到了戴溪桥的桥头,果然是个关帝庙,估计是关帝爷爷的避暑房,规模不大。 两人见侧面有民房,就借民房头掠了上去,脚下声响毫无。 经过几间屋顶时,伏身贴耳一听,里面有人在睡觉,门前有岗哨,估计住的是骗来的工人学生,哨兵是防止他们逃跑。 又听到旁边一个大殿堂屋内,有人在说话。 王笠椿给何明对了个手势,自己耸身飞上殿堂的房上,掖进了亮有大殿里的柱梁后。 大殿里灯火明亮,在柱梁上仔细一看,原来是江湖盛传的那个郞黑虎,邀集了几个有钱恶少、混混,在关帝塑像前聚赌,还有几个粉头,在陪着作乐。旁边一张桌子上,杯盘狼藉,几个木讷的女学生,在收拾服侍。 却见郞黑虎,年不过25岁,高踞上座,掳臂擅拳,正在做庄,身边还站着两个身材魁梧的挎枪人。 他发完了牌,让几个闲家恶少翻出牌来,三门造反,不是九,便是杠,这一条下注还特别多。 郞黑虎瞪着一只牯牛怪眼,把自己面前的两张牌,上下一叠,先看下面一张明的,是张天牌,袖子一捞,嘴上低喊:“咦,有门!” 再把上面一张叠着的暗牌,一点一点地推动,颠来倒去地一看,哈哈一声大笑,猛喝一声,“我郞黑虎的运气来了!发财就在今遭!” “劈噗”一声,两张牌亮了,众恶少混混伸头急看,赫然是一张天牌,一张人牌,凑成了一副“天杠”——庄家通吃! 爱打牌的人,在临死前总是有非常旺盛得出奇的好牌运,古今皆然,屡试不爽。 酷爱麻将运动的重庆,每年因牌太好,死在牌桌上的,时常发生,奇闻不断。 众人气绥之际,郞黑虎双臂齐出,把押在桌上白花花银元纸币,小山似的一大堆,划拉到自己面前。 他得意地哈哈大笑,给众人散了一圈烟,自己含了一颗烟。 忽听屋顶大梁上,有猫儿叫,郞黑虎和众人一齐抬头看,猛觉几缕尖风,夹着丝丝之声,激射而下。 先是郞黑虎,忽地一声惨叫,往后便倒。 同时,郞黑虎身边两个,挎着枪凶眉凶目的亲信黑衣人,也突然掩面惊喊,山鸡似地跳了起来。 一群恶少混混赌客,以为是爱看《春秋》的关羽,不让众人在他的房里玩耍,关帝显圣,看不得黄赌毒,如逢鬼魔,吓得乱嚷怪叫,没命乱窜。 殿堂里顿时一阵大乱,有的混混吓得失魂落魄,向赌桌下钻。 你也钻,我也钻,头皮撞头皮,在桌下顶了牛。 也有几个看样子是军人,虽惊恐万状,但退到了墙边。 也有迷信者,跪拜在关帝像前,连连叩头。 几个粉头更可笑,滚在地下,连惊带吓,尿了一裤不算,却死命钻进桌下人们的大腿,这人以为鬼拉着他的腿,吓得喊妈! 有的眼珠泛白,嘴里吐白沫。 乱嚷嚷的声音,惊醒了平房大屋里睡的众人,掌着灯,冲进殿来,一看郞黑虎兀自在地上,疼得乱滚,急忙扶他起来,仔细一瞧,大家马上惊叫起来,原来郞黑虎的脸上,插进了一根铁钉子。 那两个挎枪的护卫,不是左眼,便是右眼,照样插着一根铁钉子,他们的钉子,比郞黑虎深一些,血顺着铁钉子在流,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看到这种情况,人群里面有工人、学生装束的人马上大声说:“郞黑虎,侬把阿拉们拘在侬这里,侬吃酒肉,阿拉喝地瓜汤,你明面上抗日,暗地里掳民,对不起,阿拉不跟你混了,阿拉要投江抗去。” 有人在犹豫不决,也有人在阻拦。 突然梁上有人在说话,语速很慢,似乎是外地口音,生怕人听不懂:“谁也不准动!” 接着:“郞黑虎恶贯满盈,勾结日寇,鱼肉乡里,对他,只是小小的惩罚,如果再犯,立即处决!” 原来王笠椿练铁钉已久,初次实用时,第一下扔偏了些,本是想伤郞黑虎的那只独眼,不料插在了脸上。 另两个护卫却倒了大霉,成了他练铁钉功成功的试验品。 不过,高手有高手的风范,一击不中,不能再施,王笠椿这才无奈说出,是“小小的惩罚”。 说完,他先伸头到柱梁外,从怀里摸出一个手电,朝着营部方向,打亮,先用手电画了两个圈圈,接着又用手蒙着电光,闪烁了几次。 不过十来秒,那边就有手电筒亮了,也在划圈圈。 刚回到柱梁里,就见到有人还不领情。 有一个可能是郞黑虎手下的铁杆混混,嘴里嚷着“装神弄鬼,老子不怕你。”推弹上膛,对着梁上就要射击。 旁边有一个工人装束的青年,“啪!”猛的一枪托,打在他脸上,吼道“侬要阿拉们陪你一齐死吗?” 王笠椿从梁上飞身跃下,站在殿中,笑道:“朋友们,我是江抗二路的王笠椿,现在,愿意参加我们江抗,跟日本鬼子打仗的,站到我左面来,不愿意的站在右边。” 大多数的人拿着没子弹没刺刀的枪,站到右边去了,大约有70多人,许多人脸上还带着兴奋的表情。 那挨枪托打的人,仍不服气,咛声说道:“我不参加什么劳什子的江抗,打日本人,我没兴趣,郞大哥,兄弟我要先走了。” 郞黑虎坐在地上,忍着疼痛,那敢出声。那两个瞎了一只眼的亲信混混,已经掉了气。 一个长得身材高挑,衣着华丽的少妇,冲进殿堂,一把扶住郞黑虎,怒眼对王笠椿。 未婚未恋的青年王笠椿,看到陶三娃的美丽,心中恼恨,恼恨陶三娃蛇蝎心肠,恼恨郞黑虎辣手摧花,恼恨这兵匪横行的社会。 挨枪托的混混,刚跨殿门,不知从那里飞来一把飞刀,深深地插进了他的咽喉。 顿时,他身子僵住了,手伸向天,虚抓,然后仰天“噗”倒进殿堂。 是何明,他的手真辣! 郞黑虎的另一个混混,原以为王笠椿是独行侠,何明这一出手,马上明白外面也有好手,情形危险,急忙大声:“王长官,我们认栽,你看得上的东西,只管拿,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 王笠椿点头:“只要你们把武器和银钱留下,可以走了,机枪和弹药在哪里?” 混混们还未答,站到左面抗日队列里的人,纷纷答:“在库房,钥匙在郞黑虎腰上。” 陶三娃从郞黑虎腰中拧出钥匙,丢在地上,俏眉耸立:“银钱也在那间房里,这下我们可以走了吧?”她见王笠椿皱眉盯着自己,以为这个小长官,也为自己的美貌,迷住了。扶起郞黑虎“虎哥,我们回家吧?” 说话间,又有一些原来观望的人,走进了左面的行列。 王笠椿听到了室外的响动:二连到了! 郞黑虎、陶三娃也听到有大量的人员进了关帝庙,脚步有力而急促,必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夜长梦多,还是快回到杨家那小麻饼铺,去躺着养伤吧。 看着郞黑虎要走,左面抗日队列里,那用枪托打人的工人,要站出来拦,被王笠椿挥手示意不要动。 郞黑虎和陶三娃两人刚到殿门前,庙外面涌来一大群二连战士,迅速分占庙里各处要点,动作快如猿猴。 一个跟郞黑虎同样魁梧,同样精壮的黑大汗,穿着一套合体的国军军服,没带帽子,头上是根根竖立的漆黑头发。 这人手持一条钢杖,眼神锐利,模样儿比郞黑虎更帅,气质更是高了不只一个档次。 这当然是六团的“小甘宁”——蓝阿嫩。 跟他并肩,手持大刀的,同样是长得威武精悍的二连一排长吴立批。 这次,两个18岁的健美小军官,换来17岁的爱美少妇陶三娃,呆了眼。 何明猜出王笠椿不再对郞黑虎动手的原因,他从殿门外的柱子上飘落下来,手仿刀形,给两人亮了亮:“帮你们营长料理了。” 蓝阿嫩举起钢杖,对着郞黑虎劈头一杖,打得郞黑虎的头,如碎了的西瓜,爆裂开来,脑浆四溅。 吴立批,全无爱美之心,朝着陶三娃“唰”地一刀,把那颗美丽的头颅劈到地下乱滚。 没站到王笠椿左边去的人,全惊呆了,有的脚下一软,跪下了。有的急忙往左边队列里钻,被队列里的人踢了出来。 吴立夏一声断喝:“所有人,放下武器,缴枪不杀。” 赖生弟马上接手:“大家先放下武器,不要慌,我们江南抗日义勇军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走一个坏人。等我们鉴别清楚后,愿参加我们抗日义勇军二路的,马上发枪,跟我们一起打鬼子。不愿参军的,只要没有罪恶,马上放你回家。” 叶琛和吴克刚,是被后勤处长数银钱的声音闹醒的。 满满一大箱子银元,和一沓沓的纸币。 叶琛是当家的人,愁的是柴米油盐贵,见这么多宝货,惊得弯下腰去仔细看。 从来不为吃喝拉撒操心的吴克刚,视金钱如粪土,喝了口桌子上的凉茶,刚要发问,不料门外扑进急匆匆的刘颂清和汪明,两人抓起一把银元,塞进嘴里咬,哈喇子顺嘴流,还用嘴吹,吡牙咧嘴的用耳朵听声响。 有高尚品德的淡泊君子吴克刚,鄙夷丑态百出、见钱眼开的低级趣味人:“唉!你们几个也太哪个了吧?没见过钱吗?” 刘颂清癟癟嘴:“一盆饭,你娃真有福,原先有鼎罐给你操心,现在你又跟我们几个勤快人搭伙过日子,只管吃饭,不问柴米,唉!” 汪明也不服:“那位叫吴克刚的洒脱人,你可知道,这些钱能让我们一个团支持多久,你可知道这些钱能买多少药,能救回多少战士的命?” 说到钱能买药治伤,吴克刚不做声了。 鉴定完了,叶琛才有空问:“哪来的?” 后勤处长扔下嘴里含着的烟蒂:“一营!一营长王笠椿昨晚到关帝庙,搞掉了郞黑虎,弄来了这些钱,还有八十多个人,百多条枪,光机枪就有七挺,他让你们起床后去一营吃早饭,他们要成立三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