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家的晚宴上,王笠椿大营长、张潮富等人坐在第三桌上,作陪的是在梅部工作的地下党员吕文、梅部一连长陈小文,从二团抽到该连当指导员的王新。 “有心人”王笠椿,在酒席上,很快就弄清了郞黑虎的情况。 话说戴溪街上,关帝庙旁,有一个卖麻饼的小店杨家,依靠祖传做麻饼的手艺,自产自销,守着一个巴掌大的小店求活,子嗣艰难,数代单传。 到了杨坤富这一代,生了独子杨阿大。 有一年,河南兵灾,有一些人逃难到了这里。 一个瘦弱的老汉,带着一个长得象非洲黑人般的黑、十来岁的小姑娘。 袓孙俩都快要饿死了,饿倒在杨家麻饼店前。 杨坤富夫妇心善,拿了几个麻饼和水,让爷俩吃。 那河南老汉,吃了麻饼,恳求杨家救命,收留自己的孙女,让她活下来,他自己再去流浪。 杨家三人,没有尺寸土地,麻饼生意收入菲薄,本就生活艰难。遇到这种情况,杨坤富夫妇仍把袓孙俩留下来,找人写了契约,说明孙女长大后给杨阿大当媳妇。 杨家也没让河南老汉走,挤着住在杨家。 多了两张吃饭的嘴,杨坤富的婆娘,就到戴溪街上的梅家,时常帮佣、洗衣服,类似于现代的家庭清洁工。她还收来富户们的衣服,带回家洗,和童养媳陶三娃一起,缝缝补补,挣点衣食钱。 江南学风昌盛,儒家盛行,富户们也比其它地区富户,多些文雅,见杨坤富有此义举,就在义仓中每年分他一担稻谷,贴补吃食。 杨阿大比陶三娃小三岁,长到十四岁,杨坤富就给他置办了一套做麻饼的家什,让他挑着,走村窜户,给人做麻饼。指望他挣几个钱回来,请几桌客,把他跟陶三娃的喜事办了。 河南老汉活了几年后,一病呜呼。杨家按亲家对待,借钱借米,给他办了丧事,买了一块竹林地。这河南老汉算得上是寿终正寢。 临终前,他对杨家感激涕零,嘱咐陶三娃善待杨家,要给公婆养老送终。 谁知当年的“小黑人”陶三娃,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出落得身材高挑,皮肤白生生,俏脸上酒窝窝,一笑一个甜,很快成了戴溪街上,数一数二的美人儿。 最特别的是她个子高,身材丰满,完全不同于江南个子矮小、多愁善感、悲风愁月、病怏怏的美婵娟,有个现代词:微胖、健美、性感! 麻饼店的生意逐渐开始暴好,来买饼的人逐渐增多,甚至常熟、武进县城,也有人慕名而来。早晨,店门板还未揭下,就有人来等着买饼。 有些买饼人必要等到陶三娃出来,北方大姑娘用江南方言,嗲声嗲气的说话,让许多自诩的江南穷文人沉醉,所以,麻饼也特别甜。 杨坤富婆娘的洗衣买卖也渐渐兴旺,不但生意好,而且大多数都是送上门来,基本不用取送。 要洗衣的客人们说,你们忙,我们自己来取吧,乡里乡亲的,不麻烦。 送取衣服最勤快的,是梅家家生的世家子护院,郞黑虎。 郞黑虎只有22岁,身材壮实。他不但送取衣服来得频繁,有时还带着他的短铁枪,在杨家店门前绣肌肉,表演武艺。他的兵器,是一把人来高的铁茅子,铁茅两边刀刃锋利,舞起后,枪法中夹着刀法。 陶三娃很爱看郞黑虎舞枪,还抿着指头笑。 时常数月才回家一次的杨阿大,是典型的江南人,身材矮小,瘦弱,性格也是怯懦的,跟郞黑虎在一起,辨识度非常大。 旧社会农村有很多习俗,如天黑就要关门睡觉,节约灯油钱。睡觉要脱光衣服,免得衣服睡烂。 这晚,杨坤富夫妇要到临村办丧事的亲戚家坐夜守灵,叮嘱陶三娃早点关门睡觉。 郞黑虎天黑后去杨家送脏衣服,叫不开门。 陶三娃说公婆去走戚,不在家,所以不开门。 郞黑虎往回走了一段后,突然掉头回去,摸出匕首,拔开门拴,冲了进去。 赤条条身子的陶三娃,不敢大声叫喊,怕坏了名节,被郞黑虎强行抱上床,成了好事。 事后,陶三娃搂着郞黑虎的健壮身胚,叮嘱他不要声张,她愿一辈子明铺暗盖,这样,自己也对得起杨家的恩养。 杨坤富夫妇回家,几天后,查觉儿媳和送取衣服的郞黑虎神情有异,查问了几次,查对得陶三娃心慌。 没几天,刚过40岁的杨坤富夫妇,突然在睡觉时,双双暴病而亡。 街坊邻居看出蹊跷,不料郞黑虎带着他的几个混子来了,在帮忙的嚷叫中,把杨坤富草草的埋葬,也不等杨阿大回家抱灵牌。 杨坤富夫妇死后,郞黑虎天黑后到杨家住宿,天亮后才回。几个混混也时常在杨家打牌赌钱、喝酒吃肉。 大家这才发现,17岁的陶三娃,竟然有一副好酒量,天生的河南豪爽女! 这晚天黑不久,郞黑虎和陶三娃早早上床玩游戏。 突然,窗外,郞黑虎的一个小弟来放信:杨阿大回来了,这会在街头上,跟一个街坊在说话。 陶三娃骇得发抖,急忙找衣服穿,被郞黑虎伸手拦住了,说,又不是在上海打仗的鬼子窜来了,一个做麻饼的,慌什么。 说完,他只穿着下衣,拿着他的铁枪,走到无人的戴溪桥上,不一会等来了杨阿大,不由分说,只一枪,就将杨阿二戳死,顺手扔下了桥。 回到杨家,上床跟陶三娃又玩。 这下子撞了大祸,虽没有忙着打仗的军警上门抓他,但地方上的士绅不服了,一齐找到郞黑虎的老东家——梅小迪的老父亲,要他给地方上一个说法。 梅家也觉到郞黑虎所为,有辱梅家名声,就把郞黑虎开除辞退,并责令郞黑虎给杨阿大办了丧事。 杨家亲戚中有个后生,来为杨家寻仇,一弹弓打瞎了郞黑虎的左眼,可他自己也被郞黑虎手下的混混们,乱枪打死。 从此杨家本就稀少的亲戚没人敢来报仇雪恨了。 杨阿大埋葬后,郞黑虎索性公开住进了杨家。 恰逢淞沪大战结束,中国军队大败,戴溪也来了一些败退下来的散兵,郞黑虎和他的几个混混,用吃食从败兵手中换来钢枪,搬到关帝庙里,以“劳军”为名,给败兵们提供伙食。 他的饭可不是白吃,而是要么用枪械弹药交换,要么入伙。 几天之间,郞黑虎就纠集起十多个志趣相投的“抗日军人”,找到了一面青天白日的旗帜,对外宣称自己是“抗日武装。” 这抗日的大旗一打,败兵身后,不愿当亡国奴逃出上海的工人、学生也到了,他们同样衣食短缺,看到郞黑虎的抗日大旗,哪辨别真假。 郞黑虎把招来的百来人编成三个大队,自封为“支队司令。” 有了枪,没钱也不行,关帝庙里的泥菩萨不能当饭吃,于是,郞黑虎就在戴溪桥上设了税卡,征收“抗日捐”。 涉及到银钱,动了他老主子梅家的蛋糕,梅小迪不干了,加上梅小迪自己有打着抗日大旗的队伍,人马是郞黑虎的几倍,派人去一番威胁警告后,郞黑虎夜晚悄悄跑回梅家,跟梅小迪商量:戴溪桥上收费,每三天,让郞黑虎收一天。 这就有了固定的收入,加上平时“下乡抗日”,郞黑虎就算是有了正式地盘。 发财后就要三妻四妾!没文化的陶三娃,郞黑虎玩腻了,毕竟高大丰满的美女身体,要丰足的精力去浇灌,亏男人。 招来的女学生中,就有美不胜收,不从就打,打不服就杀,杀了要示众,罪名当然是私通鬼子的女汉奸,虽然大家都还没见到过鬼子。 工人和学生来当兵的不干了,可他们打不过郞黑虎的混混和那帮子“抗日军人。”子弹和刺刀,收缴在一起,有事时才发,平时不准出关帝庙。 小毛贼出身的特务连长何明,不爱上席吃饭,他端着个饭碗,饭上盛满了菜,连吃边在十个首席间转悠,看到桌上的好菜,不时伸手夹一筷子。 他听了吕平、陈小文等人的介绍,和王笠椿相视一笑。 吃过了饭,六团的战士们在何可望、吕平、张志强等同志的安排下,到了各自的驻地,放了警戒,很快进入了梦乡。 团营干部和林枫、何可望商定好次日的工作计划后,也开始休息。 随着六团休息,戴溪街上安静下来。 可是街上敲更的,查夜的,却比往常显得紧张。这是因为有穿着军服的抗日军队住在这里,怕出事啊。 街上四更敲过,王笠椿在床上,醒了过来。 他听到战士们睡得很熟,张潮富和毛少先也睡得挺香。那毛少先把驳壳枪捏在手里,睡得仰面八叉呼噜响。 王笠椿猴儿一般跳下床来,驳壳枪、匕首不用看,只是摸出自己的铁钉子来查看。 最近,何明和蓝阿嫩,都对飞刀有了兴趣,跟着王笠椿练,两人各分去了三把。 王笠椿没暗器了,就在二营打白兔高庙的缴获中,找出十多根大铁钉。 他在铁匠铺里,把大铁钉钉座切掉,钉头锤得尖尖的,当作飞刀子使。别说,这象子弹似的铁钉,飞行起来,更好掌控,扔的距离更远。 把桌上的一杯茶水,向门柱钮一泼,毫无声息的把门微微推开,闪身出去,把门带好。 看天上,白灰灰的阵云,遮蔽了月光,似乎要下雨一般。 对着望过来的营部哨兵和暗哨方向,挥手示意他们莫管自己。 自己的营长是大侠客,高来高去、神出鬼没,哨兵早了解,不以为奇。 先到旁边团部何明住的窗下,向窗格上轻轻弹了一下。 何明立即从门缝里闪现,对他一笑。 两人到院门后,门后有一个给马遮雨的棚,棚里低头出来的,是二连长吴立夏,低声:“营长,我也去吧?” 王笠椿只是低声:“注意信号。” 他也不冲跑,原地起跳,“唰”地窜上了马棚,由马棚一接脚,到了院墙上,再一跳,就无声地到了街上。 何明也像燕子般跳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