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向导带路，沿途事先有二团布置的侦察人员接应，保持了无线电静默的六团，积蓄了一月多的精力，沉积许久的闷气、勇气、锐气、闷气、牢骚气、戾气，一咕脑的释放出来，如撞开围栏的野马，军行疾速。 　　 除了通讯员满头大汗的跑前跑后的传达命令，干部们简短的命令，没人说话。 　　 叶琛那匹枣红马、吴克刚的黑马，嘴上拴着笼头，由警卫员牵着，大鼻孔里喷着热气。 　　 吴克刚骑的黑马，是李凤元等人缴获司徒乡陈德学的那匹驮马，高大肥壮，骑上很拉风。 　　 一双双睁大的眼睛，警惕的注视着黑暗中，脚下利落的鞋，充满活力的大腿肱肌，把逶迤而来的路，不断撂在身后。 　　 偶尔经过日伪军的炮楼时，战士们没了陌生的畏惧。打了这么多的炮楼，早就有经验了。从炮楼的高度和规模，轻松判断出驻军的数量和战力，以及日本鬼子驻扎的人数，火力配置。 　　 当周后荣手往下一压，身边的一个便衣，马上蹲在路边，静默行军的命令，一站接一站的被传了下去。 　　 不希望副团长下达休息的命令，早到目的地早战斗。 　　 也许他的心情，跟我们一样，同样走得带劲，果然没有下达停止前进的命令。 　　 没有休息，天要亮时，六团到了西溪河。 　　 一个半夜就走了六十里！配速每小时达到十里。 　　 算是脱离苏南了吧？终于挣脱了束缚。战士们不喘不累，人人都在无声无息的喜笑颜开，眉来眼去，分享喜悦，显得有些诡异。 　　 短暂的休息，叶琛团长令：即将进入新区，各连检查着装，务要军容严整。 　　 臂章、帽徽虽早已上交，需要检查身上，是否有显示是六团番号的任何物品，包括战士们喜爱在枪托上刻写的部队号码。 　　 各连都有班排长来请战：这一路上各种武装的驻地，警戒松懈，遍地“肥羊”，是不是让我们顺手牵几个？先吃胖点？ 　　 每一个干部战士，都想着让自己的队伍扩大。朴素的想法中，隐含了朴素的真理。 　　 大多数情况下，真理是以朴素、直接的形式出现。 　　 很快，传来副团长吴焜的补充命令：休息半小时，可以吸烟，但不准对任何武装动手！违者严惩！ 　　 东边的天际渐渐破晓，江南水乡大地朦朦胧胧，放眼向东望去，茫茫的东方，田野、竹林、低矮的房屋上，弥漫起一层轻飘飘的白雾，如笼罩着一层银灰色的轻纱。 　　 万籁俱寂，当战士们检查完行装，坐着休息了一会，东方天际，逐渐浮起一片鱼肚白，大地也渐渐地光亮了起来。 　　 战士们的视野中，放眼望去，白雾远处，天际出现了一抹紫红色的朝晖，像绽开的**花，房屋、竹林、田野上的庄稼也变黄了。 　　 接着天幕上挂上了一片淡淡的桃红色云霞，它不浓重，如江南文人俊士挥毫涂抹的水墨画，淡雅恬淡。 　　 旭日将出！即将进入美丽、富饶的长江三角洲作战，胜负难测、前途不可预料，让六团每一个战士都带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而今在大自然恢弘的美景面前，每个人都感到自己的渺小，同时又感到自己肩上沉甸甸的责任。 　　 大家或蹲或站，没人说话，一起看着日出。有些人又担心副团长吴克刚，此时发出大煞风景的出发命令。 　　 谁也没想到，他们的副团长吴克刚，比他们更早的沉浸在美景中，在这个苍穹变换的时刻，在人力不可改变的自然力量面前，体会到了当年柳云烟师傅，给自己取“克刚”之名的深意，体会到洪老总的告诫，程老总临行前的谆谆教诲。 　　 须臾，东方微微露出橙黄色，随着时间的推移，橙黄色不断扩散，并越来越浓，天地相接处已成为紫色，变成了粉红的云霞。 　　 太阳如啄破黑夜的蛋壳，露出了一小角嫩红的脑袋。像一个家中来陌生客人后，害怕陌生人的小孩，在门框边偷偷探出头来。 　　 一会过后，那粉红色加深了，范围越来越大，把邻近的云也照得发亮。 　　 瞬间，刚刚还是黄色的房屋、竹林、田野，又染成了粉红，近处的竹林上空，粉红的竹梢，如拔弄灶火的竹枝，看上去在燃烧。 　　 太阳还没出现，但极富层次感的云彩已遍布整片天际。 　　 这些云，尽情变幻着千姿百态。 　　 比如在吴焜的视线中，它就是一条色彩斑斓的巨龙，飞扬着鳞爪的彩霞，煞是好看。 　　 在万州黄柏，峡中，他看过不知多少次旭日东升，但这东方平原上的日出，别有风采。 　　 所有的云朵都在天空中，争分夺秒的变幻，每分每秒都变幻得让人难以捉摸。 　　 太阳慢慢地透过云霞，露出了早已胀得通红的脸庞，渐渐由淡黄变为绯红、深红、金红， 　　 眼看着东方迸射出金光，最后，在六团战士们沉醉的视线中，太阳涌身一摇，摆脱了地平线。 　　 这不正是象我们六团一样吗？百般努力，从西溪，到苏南，再到能自由战斗的长三角。 　　 顿时，霞光万斛，朝阳喷彩，千里熔金。 　　 这时的天空更红了，好像被大自然画家，用红黄色的墨水，大肆浑洒、涂染，美极了！ 　　 随着太阳跳出，东方，泛出的片片朝霞，刹那间，天宇变成了一个色彩缤纷的瑰丽世界，花絮似的云霞闪烁着金红的光彩，恍如一条硕大无比、满身金鳞的大金龙，横卧在天际，斑斓！ 　　 脱离了大地桎梏的太阳，红彤彤的，光照云海，五彩纷披，灿若锦绣，又仿佛是一块光焰夺目而滚圆的火轮，缓缓地向上移动，喷射出万道金光般的幅布，给万物罩上一层灿烂的霞辉，红日周围，霞光尽染无余。 　　 那些轻舒漫卷的云朵，此时，幻化成一群红衣少女，翩翩起舞。 　　 金色的阳光，从云缝里照射下来，像无数条巨龙喷吐着金色的瀑布。 　　 大阳冉冉升到空中，光线透过云层，温柔地拂过大地，在一道道鲜艳的朝霞背后，天空，像是撑开了一匹无涯无际的蓝色绸缎。 　　 太阳光芒四射，唤醒了万物。 　　 小草吸吮叶尖的露珠；大树挺直了它的腰身，花儿抬起了它那美丽的脸庞。 　　 小鸟从巢穴中涌出，在金霞中展开它们的羽翼。 　　 瞧，山林亮了，青草亮了，溪水也亮了，四野青翠欲滴，大地苏醒，雾气散开，阳光普照大地，田野是金黄的，竹林是金黄的，房屋是金黄的，到处都是金黄的。 　　 六团笼罩在金黄之中，军装是金黄的，战士们的脸膛是金黄的，刺刀是金黄的。 　　 一切都变得美好宁静，仿佛时间被暂停，每个战士的心情都很愉悦，都有到东路后一切重新开始的愿望。 　　 每个人都产生了新的希望，新的梦想，而陶醉其中。 　　 吴焜望着刚刚升起的太阳，望着正在努力冲破桎梏的六团，对明天无比憧憬。 　　 今天，他对自己的伍卒理念，有了重新的定义。 　　 他领会到了自己从封建主义、**的重重包围中，冲杀出来的快乐，能够和一群志同道合的同志，为民族、国家奋斗，感到欣喜，他预感自己的人生，一定要放射出耀眼的光芒。 　　 煞风景的是在左翼警戒的二连一排长吴立批。 　　 他从前面跑回来，担任前卫的一连长谭冬生，躲躲闪闪、羞羞答答的跟在他后面。 　　 “报告，在我们的左边方向，出现一股不明武装，枪械众多、衣服杂乱，队形参差不齐。向导说是驻薛塔里的忠义救国军一个大队，只有百来人，机枪十多挺，比我们全团都多，其余的也全是中正式、汉阳造。二连请求出击。” 　　 “一连请求包圆，哎，协助也行。”谭冬生不小心暴露了跟来的目的。 　　 其它各连的都闻讯跑来了一个连队主官，请求出击。 　　 “好打？”廖爱国兴冲冲问吴立批。 　　 “他们的武器乱拿乱背着，衣服散乱，稀松拉胯，走个路没得队形，没得警戒，一路上还在说笑，向导说，他们是天亮后，来这边大路上收税。” 　　 “真有十多挺轻机枪？”廖俊的哈喇子差点流出来了。 　　 吴立批连连点头，伸出左手五根手指，又伸了右手三根手指“我数了，十五挺，只多不少，没见着重机关枪。” 　　 廖家国瞪眼：“这么多轻机关，难道没重机关么？谁会抬着重机关枪来收税？” 　　 就连吴焜，虽心里明白此时不能打，但遇到这么大一块大肥肉，不，是一个完整的大猪腿肉，也舍不得丢开。 　　 “副团长，不能打！”叶琛闻讯而来。 　　 吴焜艰难地吞了一口哈喇子，点头，刚准备对请战的部下，硬下个出发的命令，突然想到自己现在不是火爆的“焜”，而是要象水一样温柔的“克刚”新人，必要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学做温良恭俭让，换上笑脸： 　　 “各位英雄，我们现在等于是去赴宴的路上，马上就要入席开吃，桌上菜很多，9碗11盘3个汤，清蒸全鸡、红烧大蹄膀、3斤重的红鲤鱼，只要你上桌后，就可以大吃大喝，松几次裤带也行。这百来枪，不过是主人放在旁边的一盘凉拌豆芽菜，有什么吃头？啊，我们还是去坐正席吧？” 　　 叶琛马上帮腔“大家回去吧？我们要马上继续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