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山堡,呼啸而来的狂风,带来了极北之地的寒气。 卢九德身穿棉衣,刚走进屋内,就开始拍打着身上的雪花。 朱由校手捧热茶,轻轻抿了一口,问道:“还没有消息传来吗?” “回禀皇爷,奴婢派人去问了一遍,不管是广宁卫还是辽南那边,都没有查探到黄台吉的行踪。”卢九德说话之间,嘴里不停吐出热气。 朱由校叹道:“这鬼天气也忒冷了,还没有到十月,咱们这里都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 卢九德道:“咱们这里还好哩,据在沈阳的探子所说,那边的河面都开始结冰了。” “朕还准备等到广宁卫彻底平定之后再回京,如今看来是等不下去了。”朱由校推开窗户,望着天空中不停飘落的雪花愣神。 卢九德劝道:“皇爷,要是再拖下去,海面上就会有浮冰,行船不安全。” “收拾一下东西,明天一早就启程回京吧。咱们离京都快小半年了,是该回去了。” 说罢,朱由校便披上虎皮大衣,冒着寒风走出了房间。 “皇爷,您等等奴婢!”卢九德纵然心中再不情愿去吹风,也只得迅速跟上脚步。 经过近三个月时间的风吹日晒,城中的血腥味早就消散了,只是城墙上的刀痕弹坑,仍在诉说着那场战斗的残酷。 城外,烈士陵园已经开工,可因为大部分人力物力都支援了前线,以至于工程进度十分缓慢,就连墓碑都还没有雕刻完成。 规划的纪念碑,也都还没有雏形。 “卢九德,你记一下,一旦大战结束,就立刻派人加紧赶工。”朱由校吩咐道。 “奴婢记下了!” 卢九德连忙点头应下。 朱由校又迈步向着海岸漫步而去,雪天的路面略显湿滑,让他不得不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脚下。 码头上,到处都是忙碌的工人,他们不停将海船上的物资搬下来,再装上马车送去广宁前线。 为了赶在浮冰出现之前,把尽量多的物资送去,他们几乎是不眠不休在劳作。 朱由校大步向前,随手拦下一个身穿单衣,扛着麻袋的壮年,面上浮现出温和的笑容,说道:“这位壮士,先休息一番!” 壮年见面前之人一身贵气,显然身份非凡,连忙将麻袋放在地上,躬身问道:“不知小公爷有何贵干?” 朱由校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看你的样子倒像是读过书?” “小人名叫陆一川,乃是天津卫人,祖上都是军户,小时候曾在卫学读过书。”陆一川老老实实答道。 “军户?” 朱由校露出了感兴趣之色,继续问道:“军户不都是世袭吗?你怎么跑到这里来卖力气了?可是因为军田被侵占了?” 陆一川解释道:“军田的数量从开国之初就已定下,中途确实被上官侵占了一些,但今年有廉政部的御史前来核查,被侵占的田地都退了回来,可也不够所有军户谋生,小人才不得不前来做工,让家人的生活过得好一点。” 朱由校微微点头,又问道:“那你在这里做工,工钱是怎么算的?发放是否及时?是否有人贪墨?” 陆一川连忙回答道:“圣天子在此,何人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贪污?小人的工钱是按件算的,像这样的麻袋,从船上扛到牛车上,每袋能得一文钱,都是当场发放。” 朱由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吏员打扮的人,正手拿着一个黑布口袋,工人们每放下一个麻袋,此人便从布袋中掏出一个铜板。 “你每天能扛多少袋?” “约一百袋。” 朱由校微微点头,这个收入在大明已是非常高的收入了,算下来每月都有三两银子了。 “这一麻袋大约有多重?” “约有一石重!” “一百五十斤啊!” 朱由校面露惊讶,伸手抓住袋口,用力提了提,麻袋却丝毫不动。 他这才想起,明朝的一斤比后世的更重,这一百五十斤,就相当于后世的一百八十斤了。 要想搬动,非得使出全身力气不可。 看来这一个铜板,也不是那么好挣的。 朱由校面露佩服,轻轻拍着陆一川的肩膀笑问道:“果然有一身好力气,你在这里做工,可还有什么难处?” 陆一川不知道面前之人的身份,毫不遮掩地说道:“小人赚的是铜板,可这玩意携带不方便,只能将其换成银子。市面上,七百多个铜板就能换一两白银了,可这里却仍旧是一千个铜板换一两银子,实在是太吃亏了。” 铜贵银贱,朱由校也没有好的解决办法。 他也不可能从官方层面放开价格管制,只能安慰道:“我听说皇帝已经命云南巡抚整修道路,大力开采铜矿,等明年滇铜入京之后,情况就能有所好转。” 陆一川摇头道:“恐怕也改善不了铜贵银贱的局面,小人曾听人说过,皇帝正大力发展海贸,以后流入大明的白银会越来越多,铜价只会越来越贵。” “哈哈,那你对此是怎么看的?”朱由校朗声笑问道。 陆一川嘴角咧开,“小人能有什么看法?只恨我们天津卫不像福建和广东那样,能靠着海贸挣钱。” 天津自唐朝中叶以后,就成为南方粮、绸北运的水陆码头,一直是军事重镇和漕粮转运中心。 因为朱棣将大明首都改在了北京,此地又距离京城太近,虽然商贸已经极为发达了,但仍然不能开展对外贸易。 比如朝鲜使团朝贡,一直都是先到登莱两州,然后通过陆路走到京城。 为了平衡南北差距,朱由校自然可能让南方独享海贸之利,他打算把重工业都设立在北方各省,南方则主要发展丝绸、瓷器、纺织等轻工业和奢侈品。 两条腿走路,才能走得更远,否则南方士绅会更加无法无天,以为大明离开他们,就不能运转了。 “快了!撸起袖子加油干吧,生活会越来越好的。” 朱由校笑着离开。 陆一川摸了摸后脑勺,一脸懵逼重新扛起麻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