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天还未亮,皇宫中就忙碌起来,锦衣卫中的所有大汉将军全部出勤,全副武装把守在各个路口,手按绣春刀,目不斜视。 新科贡士们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来到皇极殿前丹墀内分东西两群面北站立,而文武百官早已各具官服侍立在殿内外。 “请陛下升殿!” 鸿胪寺官员朗声大喊,礼乐声同时响起。 此刻,听着庄严肃穆的礼乐,在重压之下,新科贡士们大多神情紧张,更少数几人大腿都在微微颤抖。 殿试取一甲三人,称状元、榜眼和探花,赐进士及第;二甲若干名,赐进士出身;三甲若干名,赐同进士出身。 虽然名头中都有进士,可在官场中的待遇却天差地别。 一甲三人直入翰林院,状元授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榜眼和探花则被任命为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 而二甲进士,则必须要通过馆选,考取庶吉士才能进入翰林院;馆选失败的进士,则直接进入六部九卿为官。一般起步官职为从七品的给事中,中书舍人。 最末尾的三甲进士,只能到地方为官,并且还是教谕、县丞之类的微末官职。 自明中期以后,朝廷就有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非翰林不得入内阁,也就是说今天的殿试关乎这三百多贡士一生的命运,容不得半点懈怠。 在礼乐声中,朱由校迈着四方步,缓缓走向龙椅,待坐定之后,赞礼官当即大喊道:“叩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连同新科进士在内,文武百官一千余人同时跪倒在地,嘴里发出的呐喊震天动地。 一叩三拜之后,众官员起身,翰林学士举着策题由左侧台阶而下,将其举牌放置于御道中间。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所与共治天下者,士大夫也。今士习不端,欲速见小。兹欲正士习以复道,何术而可?东虏本我属夷,地窄人寡,一旦称兵犯顺而三韩不守,其故何欤? 今虽东虏猖獗,河套有可复之机,边外尽可作之事。但难于东虏窥伺,胡野匮乏。近降夷继至,作何安插?插套连合,作何问破? 又唐、宋曾以武臣为中书令、枢密使、文武似不甚分。我太祖高皇帝曾以直厅为布政,典史为佥都,今奈何牢不可破?” 这时,贡士们终于看清楚了殿试策问题目,绝大部分人面色都变得极为难看,显然这三道考题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在殿试之前,几乎所有士子都以为皇帝出的考题是和财税有关,完全没想到是这样具体的军务。 这三道题对于为官多年的阁部重臣来说,不算是难题,可贡士们从小只读四书五经,又怎会知道建奴为什么会这么厉害?从何处着手消灭建奴? 最重要的一点,大明的管制就是以文御武,而皇帝的提问却好似要文武并重,贡士们看着这题,脑海中毫无头绪。 “礼毕!” 净鞭响起,大多数贡士却还愣在原地。 “礼毕!” 鸿胪寺官员再次大声提醒,这才将他们喊醒,领着他们按照之前预先排列的位置,沿着丹墀东西两侧,面北排列好。 紧接着,礼部官员散卷,贡士们列班跪接,叩头就位,开始露天答卷。 朱由校高坐于龙椅之上,凝望着若隐若现的太阳,倒也有点希望下一场大雨。 虽说大雨会让这些贡士们倒大霉,要转移到皇极殿偏殿考试。 但对于京城周边的百姓却是天大的好事,能顺利播下春种。 管绍宁望了一眼试题,束手无策,心中暗道:皇帝真的是不按常理出牌,朝廷正轰轰烈烈进行税法改革,在考题中却没有任何提及,导致自己准备已久的腹稿全无用处。 心有所想,他就抬起头瞄了一眼殿中的龙椅。 距离太远,他也看不出皇帝的具体模样,但却总感觉那身形十分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 同样有这种感觉的还有史可法。 这厮口口声声说不参加会试了,却终究还是忍不住对功名的欲望,偷偷练习了好几个月北方士人的文风。 贡士名单出来之后,就有御史弹劾,说史可法是左光斗的弟子,在东南名声极大,朝廷不可重用。 李标看到弹劾奏折后,想到自己差点因为和东林党有牵扯,以至于不能复出,就出言为史可法辩解道:“昔日东林党势大,读书人拜师东林高官多矣,怎可一概而论?” 黄立极和他的态度不同,反而更加极端,完全是不想任何和东林党有关的人在朝为官,于是力主罢黜史可法的贡士。 两人相争不下,朝中官员也分成了两派,只能当面请示皇帝。 朱由校考虑到南京那些读书人正在串联哭陵,而史可法却未曾参与,就以战国策之言回复道:“见兔而顾犬,未为晚也,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 —— 南京。 今天一早,就有数千身穿长衫的读书人浩浩荡荡出了城,向着太祖皇陵而去。 春日文会在南方极为盛行,前途的百姓见此,还以为这些吃饱了撑的读书人又要去某处召开文会了。 魏国公徐弘基早就接到了朝廷诏令,带着数千士兵把守着通往皇陵的各条要道。 这群读书人见目的无法达成,顿时成了没头苍蝇。有人提议强闯过去,也有人就此散去,两派人吵得不可开交,不到半个时辰,就只剩下了三百余人。 这些人在张溥的主持下,打定主意要搞一场大事出来,就又回到了南京城,去皇宫门口长跪不起。 朱由校的命令是,只要不给老祖宗添堵,随便这些人怎么闹,于是就没有官员站出来管他们。 到中午,太阳越来越大,读书人这虚弱的身板怎可能扛得住? 不到一个时辰,就又有一百多人散去。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说的就是这些废物!” 远处的酒楼上,周延儒瞧着广场上不断减少的士子,心情大为舒畅,忍不住连饮了三杯。 他对面坐着的则是钱谦益,同样举起酒杯应和道:“周大人所言极是。” 历史上,鞑子打来,这厮嫌水太凉而不肯跟随柳如是一起殉国。 现在的他,脾性自然也是一样,在那晚嫌弃腰带太硬后,都没等锦衣卫用刑,就饿得把背后的士绅招供出来了。 “那人应该就是你口中的张溥吧?”周延儒手指着跪在最前方的士子,嘴角微翘,流露出不屑。 钱谦益点头哈腰道:“那人就是狂悖无礼的张溥,就应该把此人抓起来,扔进诏狱中,狠狠收拾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