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脚步一滞,回首望去,只见张溥如同蠕虫一般,在地上不停扭动。 他还有冤情? 整个江南,就这厮跳得最欢,整日写文章讥讽朝中大臣,就算是跪在这里也没消停,还时不时口述文章,让弟子门人传播。 最过分的是,这厮还妄想自己的文章登上皇明日报,欲要以此扬名。 “陛下停步,学生有冤情要上奏啊!” 张溥见皇帝停住脚步,精神为之一振,竭尽全力嚷嚷着,同时也在用尽吃奶的力气在地上爬行。 此来江南,主要目的之一就是收纳士心,就算这厮以前是东林党,自己也不能视若无睹,朱由校朝着下令道:“带他进宫吧,朕待会见见。” 话毕,朱由校就重新挪动脚步,踏入了两百多年没有住人的南京皇城。 穿过幽深的洪武门,就是一条御道笔直延伸到承天门,御道上从左到右依次有五座石桥,名唤外五龙桥,桥下就是外御河。 在洪武门至外五龙桥的御道两侧,是以前南京的中央官衙区,六部九卿、大都督府、都察院、锦衣卫的排布和北京城一样。 走过这片区域,穿过承天门,就来到了庙社区,右边是祭祀列祖列宗的太庙,左边则是祭祀天地的社稷坛。 继续往北走,穿过午门,又有五座石桥,叫内五龙桥,桥下为内御河。 过了此桥就是奉天门,前后依次为奉天殿、华盖殿、谨身殿。 三大殿左侧是武英殿和武楼,右侧则是文华殿和文楼。 两百多年没有住人,前五殿几乎都荒废了,就算是宫女太监已经打扫过,可依旧能感受到陈旧腐朽的气息。 “唉!” 朱由校看着重重殿宇,长叹一声。 “陛下何故叹息?”刚追上的来的李标出言问道。 朱由校长声道:“当年太祖皇帝花费无数民力建造的宫殿,如今却只能吃灰,朕自然万分惆怅。” “世易时移,变化亦已,太祖皇帝刚登基时,北方经过数百年的战乱,民生凋敝,自然难以立都城。而成祖皇帝励精图治数十年,北方的民力得到了极大地恢复,又加上要囤积重兵,所以才迁都于京城。” 李标说得含含糊糊,实际上朱棣主要是为了让兵权掌握在皇帝手中,所以才迁都北京。 毕竟草原上的民族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勃焉,朱棣已经算到了会出现一个民族,如同匈奴、突厥、蒙古一样,不停侵扰边境。 到时候,大明必然会在边境囤积重兵,而皇帝若是离得远了,就容易出现五代十国之事。 只是朱棣没有算到,勋贵集团和文官集团的矛盾会如此之大。 也没有想到会出现正统皇帝这样奇葩的后代。 “罢了,至少朕来到南京,还能有一个落脚的地方。” 朱由校摇了摇头,抛开脑海中杂乱的想法,大步走向奉天殿。 奉天殿内,和皇极宫的陈设一样,都是御座置于丹樨之上。 “陛下,为何不进奉天殿呢?”李标瞧见皇帝脚步又停住了,连忙问道。 朱由校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盯着丹樨上的龙椅,总感觉下面埋藏着炸药。 侯虎涛顺着皇帝的目光看去,瞬间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抬起脚步就向着龙椅走去。 他先是将上面的毯子掀开,确定龙椅本身没有问题后,又随手召来两个侍卫,命他们将龙椅抬起,亲自用手指敲打着地砖。 咚咚咚...... 一连几声脆响,在确定石板接缝处没有异常后,侯虎涛才躬身退下丹樨。 朱由校见此,这才敢大步向着龙椅走去。 “让张溥进来吧!”朱由校刚坐稳就下令道。 “宣张溥进殿!” 太监的喊声才刚落下,张溥就被两个侍卫抬了进来。 “吾皇万岁万岁......” 朱由校蹙眉打断道:“你都快瘫痪了,免礼吧!” 张溥闻言却并没有停止,反而继续叩首道:“万万岁!” 九叩大礼行完,他才应道:“陛下,礼不可废,学生只有秀才功名,当行三跪九叩大礼,就算双腿不便,也要行完九叩之礼。” 朱由校挠了挠腮帮子,有点心烦,摆手道:“直接说你有什么冤情吧?” “学生没有冤情。” 张溥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标打断道:“大胆!你这就是犯了欺君之罪。” 朱由校摇了摇头,示意李标不必兴师动众,轻声道:“张溥,你是为东林党喊冤吧?难道你认为东林党无罪?” “韩爌之罪和他人有何关系?和东林学子又有什么关系?”张溥正声道。 只要是个文人,就对党争谈虎色变。 虽然东林党已经是摆在台面上的事情了,但他也不可能承认。 朱由校更加心烦了,冷声道:“你如果想说的就这些,那还是回去吧!” “若是不听学生之言,大明必亡于陛下之手。”张溥见着两侧的侍卫要来抬自己了,当即抛出了一个大炸弹。 “胡言乱语!”李标嗤笑道。 侯虎涛也忍不了张溥了,喝骂道:“你书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吗?陛下乃是明君,大明怎可能亡国?” 张溥所言,无外乎就是纵横家那套,朱由校倒没怎么生气,反而轻笑道:“你说大明要亡在朕手中,从何处能够看出来?” 张溥面色一喜,还以为皇帝被自己吓到了,当即正声道:“自宋以来,都是天子和士大夫共治天下,陛下清查东林学子,以至于江南士绅人人自危,不愿意再为朝廷出力,难道不是亡国之兆吗?” 朱由校道:“朕还有西南士绅、西北士绅、中原士绅的支持!” “非也!” 张溥显然猜到了皇帝会这样说,当即反驳道:“学生观陛下之政,是想要对天下所有人都征税吧?” 这是明摆着的事,否则自己怎么可能愿意让皇室产业也交税? 当然,现在还不是推行此策的时候,朱由校只能摇头道:“朕此时还没有这个想法。” 皇帝不承认,张溥也没了办法,总不可能指着皇帝的鼻子说,你撒谎,你将来肯定要这样做吧?